铭心刻骨大崎山
◎郑能新 中国作协会员
黄冈市作协主席
在我的生命历程里，从来没有哪一座山像大崎山这样让我铭心刻骨！其实，我是到过不少名山大川的，也都对那些或奇诡、或险峻、或秀美、或巍峨的山峦产生过一时或长久的冲动，也曾为她们留下过让人品头论足的文字，但她们在我心中都不足以与大崎山相提并论，这个雄居鄂东的大崎山让我经历了太多的感动、欢乐和悲伤，注定她要与我的生命我的灵魂长相厮守！
大崎山矗立在大别山南麓，长江北岸，素有鄂东泰山之誉。其山势绝悬，甲于一郡。明人有诗曰：“崎山高不极，半岭看云低。乱石分排戟，飞梁回作梯。天风传远梵，人籁出烟溪。直拟扪箩上，跻攀境屡迷。”
山势险峻但不失灵秀。相传，古时佛、道两家都曾择此修身，众多的神话传说更是让山上的一草一木顷刻都充满了灵性。即便是当下，芸芸众生亦如过江之鲫，登山寻梦，修身养性。
第一次与崎山亲密接触，是在20多年前当时全区举办的大崎山林场文学笔会上。那时，我还是一个刚刚起步的文学青年，因常在一些报刊、杂志上发表文章，而应邀参加了当时的黄冈地区文学笔会。笔会有10多人，与会者多是当时全区走红的作家或领导。这些人群中，后来很有几个冲刺到了全国知名作家行列。如果把他们比作正在茁壮成长的禾苗的话，我恐怕只能算作禾苗缝隙里的一棵小草，因而顾影自怜是不可避免的。尽管也有几个熟悉的朋友，但大多数人还不能正眼看我，因而常常形影孑孑。
笔会进行到第二天，时任地委宣传部副部长、地区文联主席的丁永淮先生上山来看望大家。熟悉他的人都上前与他握手问好，而我却怕弄出尴尬，只好远远地看着。永淮先生与大家寒喧完毕，忽地一扫人群说：“郑能新来了没有?”这时，朋友们将我喊过来，向永淮先生作了介绍。永淮先生说他读了我发表的不少作品，说是写得不错，还说《湖北日报》上发的一篇关于毕升研究方面的文章很有见地，有研究价值。永淮先生那天对我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作者问得最多，除了家里的基本情况、工作上的相关问题之外，还问了今后写作方面的打算等等。说实话，当时我真有些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因为那时丁永淮先生已是光耀在荆楚大地上的一颗灿烂星星，而我充其量只能算作一只小小的荧火虫！他对我的关心，能不使我感动么?
因为他的关怀，我的自信心一下子提高了。整个笔会期间，异常活跃，拜师交友，大碗喝酒，把自己的豪爽和痛快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在那个群星荟萃的文学圈子里混了个好人缘，由此，我原先那有点逼仄的文学圈子一下子拓展了。
第二次亲抚崎山，是全区绿色文学笔会又选中了这块风水宝地。这次的笔会是地区林业局、地区文联、地区群艺馆共同发起的，那时，我还在英山文化馆工作，因担纲长篇报告文学《大别山·森林魂》的主笔而与会。上山的当晚，场方就为我们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舞会。时任地区群艺馆馆长的王金海先生硬是拽着我进了舞池，拖着连基本步法都不会的我在舞池里像鸭子一样摇摆。居然，我们成了舞会中最有意义的“亮点”，所有的目光都被我们吸引，所有善意的笑声都向我们发出，随后，不管会跳不会跳的全部涌入了舞池，一通群魔乱舞，把舞会推向了高潮。我再一次在大崎山享受到了人生的快乐！
大崎山高且幽静。每天清晨或傍晚，我们邀三五好友尽兴出游。观日出，赏余辉，在那些奇景胜迹拣拾一串串美丽动人故事，大家还你一句我一句打油出许多自己欣赏不已但注定难以流传后世的诗赋来。心情好，稿改得也顺利，几天时间就通过了终审，稿一交，万事大吉了。
谁知，就在这时候出了一件令我抱憾终生的事情。
特好的心境保持到了第五天晚上，当时正与朋友们快活地聊天，忽然心里一沉，心绪陡然变得不宁起来。一种不详之兆向我压来，我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思来想去觉得可能与父亲有关。父亲那时已经病得很久了，但他几次挺过病危顽强地活了下来。在我接到笔会通知时，父亲的身体却明显好转，思维清晰，能吃能睡，还下地走动。当我征求父亲意见参不参加笔会时，父亲连说，机会难得，去，去！见我还有些犹豫，父亲又说，我现在好多了，一时三刻死不了，你放心去吧！
人说，父子连心。后来我想，也许在我陡然揪心的时候，正是父亲思念我的时候。听托付在家照料的亲戚说，父亲是在那天晚上突然加重了病情，于第二天晚上离开了人世。父亲陷入昏迷后还在反复呼喊着我的名字……
再说因为有了不祥的预感，我决定第二天提前下山。但那时山上没有客车往返，于是，笔会负责人与林场联系，场部答复第二天用买菜的吉普车带我下山。哪知道第二天厨房却反馈，菜有盈余，还够吃几天，车子不下山了。就这样，错过了回家见上父亲最后一面的时间，因而，在自己心里留下了一道永久的伤痛！
一晃已是十多年了，大崎山过去那窄窄弯弯的山道忽然变得宽直起来，这样一来，沿途的山峦就被宽阔的马路逼得有些窄小了。宾馆也不见了过去的平房，而是越来越高档漂亮的楼房或别墅。每天来往穿梭的各种车辆往返其间，游客是大大方便了。唯一不变的是她那秀美、奇诡的景色，依旧让人痴迷，让人陶醉，让人百看不厌。这些年，因为团风县委宣传部、县文联组织过多次文学活动，先后几上崎山，与许多省内外的文学大腕或交谈于斗室或漫步于林间，收获了文字，慰藉了心田。只是，好久好久，再也找不回过去那种无忧无虑的快乐了，每每忆及父亲，心里就会凭添许多伤感。
好几回，带着这种心境独坐山上的观景石上，忧伤地看那日出日落。忽然有一回灵光一闪：感觉到自己似乎明白了生命的意义。生命亦如太阳，只不过一个是延续，一个是轮回！延续的生命要不断超越，轮回的光芒要更加炫丽。
于父亲而言，我就是他生命的延续！唯有不断超越，才是对九泉之下的父亲最大的慰藉！
刻骨铭心的崎山，一下子让我彻悟了。
作者简介：郑能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湖北省作家协会散文专委会副主任。已发表、出版文学作品300余万字；有40多篇入选《小说选刊》《读者》《新华文摘》《短篇小说选刊》等国家级选刊、选本；有多篇作品被选入大、中学生课本、课辅以及学生考试、公务员考试题例。曾获“西班牙华语小说奖”、“孙犁文学奖”、“曹雪芹短篇小说奖”以及中国小说学会、中国散文学会等文学奖项70多次。
作者单位：湖北省黄冈市文联 地址：黄冈市遗爱湖公园风情街文兴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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