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是一季“妃子笑”——荔枝红了散记
虫二
上天赐给岭南的佳果,荔枝红了。
枝柯垂首,累累的珠胎挣破青壳,南风驮着蝉嘶掠过树梢,荔枝熟了,坠落在地上的裂果,酸气裹着甜腥漫漶,指尖轻佻处,莹白果肉托在膜中,一盏剔透的灯笼便亮了。
岭南的夏天,在蝉声的噪鸣中,终于到了荔枝红透的时节。初时,那绿枝上,只隐隐透出些微的红色,如同少女羞怯的脸颊;可不过几日,那红色便如燎原的火,自山野的深处蔓延开来,烧得整个岭南灼灼如醉。白居易在《荔枝图序》中写到: “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精准概括了荔枝的特性,并成为描绘荔枝鲜度的标准表述。高大的荔枝树的树梢间累累垂坠的果实,饱满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坠下,压弯了枝条,也压弯了果农期待的目光,更是寄托了荔枝粉丝的心心念念。
我从小生长在有黄埔军校驻住的长洲岛上,每年荔枝熟透,沉甸甸坠弯了枝头,累累的果实红得如灼灼火焰,点染着盛夏的灼热。仰头望着,树梢沉甸甸的仿佛欲断。这时候爸爸就会叮嘱我不要偷偷的去附近农庄摘荔枝。同学家门口有几棵老荔枝树,荔枝红了,会约上几个同学挽着竹筐,攀援而上,踏着树枝,在枝叶的缝隙间挪移,采摘那些沉甸甸的心爱之宝。筐子渐渐满起来,堆成小山,筐底垫着青翠的叶子,叶子上层层叠叠地躺着嫣红的果实。果实上还沾着露水,裹着清晨的凉意,抑或午后阳光的余温。脸上的汗珠滚落,汗水浸湿了衣衫,脸颊红润,如荔枝般饱满。
回家后,我取几颗置于茶几上,那外壳粗粝坚硬,颜色深红,又密布着细小的疙瘩,竟如披着甲胄。轻轻剥开,便露出里面凝脂般的果肉,冰清玉洁,莹白如玉。汁水顿时迸溅而出,清凉四溢,沾湿手指,也沁入肺腑。入口细嚼,甜味如蜜,微带酸意,齿颊间缭绕的芬芳,仿佛夏日都浓缩于舌尖一瞬——这滋味,是夏季慷慨的馈赠,是苏东坡的“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记得孩童时期,食罢荔枝,总是郑重其事地将果核埋入土中。俯下身去,拨弄着泥土,轻轻掩埋,眼睛里闪烁着热切的光。期盼这些深褐色的种子,来年萌发新绿,在某个清晨,悄然顶破地皮,探出怯生生的嫩芽。
岭南的阳光是慷慨的,南国的雨水亦丰沛,可土地却未必轻易应允每一颗种子的梦。然而生命之所以为生命,正在于它那无声无息、不惧湮灭的倔强。那一点绿意,不知何时竟会倔强地顶破地壳,在时光里抽枝散叶——当无数个夏日轮回,它终将在某年某月,擎起满枝如火的果实,无声宣告:纵使深埋黑暗,根脉却始终朝着光的方向蔓延不息。
荔枝红了,是南国盛夏最炽热的印记,它点燃了树梢,染透了筐篓,也甜醉了人心。然而最深的红,不在枝头,不在唇齿,是当年的我俯身埋下的、那沉默的种子里——它裹着当下的甜香,暗含了未来的根芽,在土地深处悄然吸吮着光阴,向着不可知的岁月深处,伸展自己的冠盖。这红彤彤的荔枝,像是大地深处默默积蓄的火焰,是生命对时光最坚韧的预约。
刘兰玲简介:
笔名虫二,毕业于广东省社会科学院政治经济专业。曾就职《信息时报》责任编辑、记者。是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诗研究会会员,广东省侨界作家联合会广州黄埔创作基地主任,公众号《黄木湾》主编,印尼《千岛日报》中华文化专版编委。黄埔老年大学《文学创作中级班》教师。
由星岛出版有限公司出版诗集《听风吹雨》。诗歌《一座丰碑》获“华侨华人与改革开放”征文二等奖;《紫金之歌》获得首届“永安杯″诗歌大赛优秀奖;《月圆之夜 隆平与稻花》获“家国情怀”诗歌大赛优秀奖;“写给广州的诗”诗词大赛《扶胥之口》获优秀奖。
作品发表于《中国诗歌网》、《今日头条》、《岭南作家》、《北京头条》、《侨星》杂志、印尼《千岛日报》,美国纽约《综合新闻》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