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落到凡间

                        王侠

地铁里中午是人流量最少的时候，这个时候我走进了2号线，上了车只坐了一站又倒到了8号线，这车上人更少，一个车厢就几个人，整个车厢的座位随时都可以躺着了。

车上非常安静，我甚至是靠着就入梦乡了，幻想着午后的阳光在地铁站台上面流淌成琥珀色的河流，她竟然是踩着清风般的步子从空中穿过站台。我揉了揉眼睛——这难道是某个不慎穿越到2051年的古代仙女？墨发真是又亮又黑，整个人似出水芙蓉，发间那别着的白玉簪子明明是中国博物馆里才会出现的老物件，却跟她的白衬衫牛仔裤融成了绝妙的景致，特别温馨与甜蜜。正乱想胡思着，她突然转头朝我一笑，阳光碎金般落在她眉眼间："先生，这趟车去往神州的春天方向吗？"我甚至呆住了，这么漂亮的这么貌美如花，难道我腾升到了天堂仙境？或许这是贵州、云南、四川、黑龙江等等风景优美仙气飘飘的那些地方？！或者是我知道的那些曾经的校花？！司家坑小学的、校场口中学的、北京女五中、上海川沙中学、杭州二中、广州七中的？！

天堂入口处的巷子口，煎饼摊前传来炒蛋的香气，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正把面糊均匀地浇在铁板上。忽然一阵风起，半幅画从画廊门口飘飘荡荡落在油锅边。画中的女子眉目婉转，正撑着纸伞踏过雨巷。老板娘抄起铲子作笔，在油滋滋的画布上勾出两朵金黄的菊花："姑娘，尝尝这刚出炉的盛唐味道。"画中人羞涩地咬了一口，刹那间铁板上晕染出半幅水墨丹青，油香与墨香缠绵成老城南的独家记忆。

时光接着又倒流到千年前的一处江畔，青石板路蜿蜒向远方。小舟咿呀划过碧水，舟中女子正用银簪挑弄着蚕茧。她忽然抬头凝望岸边的我，嘴角勾起的弧度似春日初绽的桃蕊："公子可要买些蚕种？等来年春蚕吐丝时，便可以使人织出云裳嫁衣的。"纤细的手指捻起一缕金丝，背后山峦叠翠处，正有仙鹤振翅掠过流岚。

随后我又推开未来博物馆的大门，全息投影中的星际舞者正在银色穹顶下旋转。她身着流光溢彩的衣裙，每一片裙裾都闪烁着星云的光泽。随着旋律起伏，裙摆化作万千蝴蝶振翅欲飞。忽然投影散成光点，汇聚成一个灵动的身影，跃上我身旁的悬浮椅："你好呀，来自过去的旅人。最近我在调试穿越时空的服装，这套发光的衣裙可是用了500年后的织梦纤维。"她调皮地眨眨眼，腕间的星辰手环突然射出一道光束，将我的影子定格成一幅立体浮雕。

暮色时分，我在古城墙根下遇见正在画速写的少女。她笔下的老槐树正在抽枝发芽，树梢栖着的喜鹊正抖动着彩虹般的羽毛。"这棵树活了一千年啦，它已经经受住上千次的雷鸣电闪，它已经受住了一万次的雨雪风狂，它已经不惧怕任何的摧残与打压，是坚决的了。"她不抬头地说，她手中的画纸突然泛起微光，树影里走出个身披蝉翼纱的影子，与少女并肩而坐，继续在暮色中描绘着城墙砖缝里长出的月亮，然后太阳红彤彤的缓缓的升起在东方。

当我终于攒够勇气回望这些惊鸿一瞥，才发现她们从未在人间留下自己的姓名。地铁站台的阳光已凝成琥珀，巷口的煎饼摊飘出晚霞般的香气，江畔的蚕茧仍在吐露月光，全息投影的余晖还在闪烁，城墙根下的画纸正生出露珠……原来仙女们从不以星辰为冠，她们只把人间烟火当作了最好的披风。她们轻飘飘的来了，又轻飘飘的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