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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刷/潇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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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城那嘎达风沙大,不是碱蓬子就是碱巴垃。人老实没啥话,满嘴老黄牙。大葱蘸酱不怕咸不怕辣,一天小酒唰唰下。”这不是埋汰咱们白城人,那时候自然条件、经济条件、社会条件这“三大件”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盐碱地含氟大,个个四环素牙。冬天地冻天寒,屋檐窗上结霜花,水缸里边长冰茬。小孩光膀子穿棉袄、光屁股穿棉裤,冻得上牙打下牙。夏天似火,蚊子撒欢儿撵着人追,咬上就不撒口。小朋友们蹦进村口水泡子,一阵阵扎猛子,吃饭时老妈喊了半天也不愿意出来。秋天好过些,能吃上几颗当地唯一的水果——海棠果(我们那疙瘩叫沙果),那得上大队菜园子偷去,满园沙果基本是焦绿,红的时候少,因为不等熟红了就让小孩子们偷得差不离了。看护园子的大叔也是真撵,但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腿脚跟不上趟,一个孩子也撵不上。小偷果贼们把从果树上摘下的沙果可劲儿往背心与肚皮的缝隙空间里塞,边跑边往嘴里叼,跑了一道儿,吃了一道儿,酸水冒了一道儿,满嘴牙全倒,回家吃东西时呲牙咧嘴,平时小嘴叭叭的小牙让沙果酸的不听使唤了。写来写去,写丢了春天。那会儿,没春天呢。都说一二三月份是春季,一二三月份在母们那旮瘩正冷呢,由于老寒腿的毛病,四五月份有的还没脱棉衣呢。我打小,牙就不好,稀松吧唧,七裂八瓣,吃啥塞啥。奇怪的是,这口天生自带的牙,虽未经过娇生惯养,但特别娇气,怕冷怕热怕酸怕硬。如今五旬已过,满口牙精神状态不佳,有的懒惰消极怠工,有的负伤步履蹒跚,有的逃亡丢盔卸甲。令人气恼的是,几颗老牙支棱八翘,不知自爱,与牙垢同流合污,弄滴口腔内乌烟瘴气,怪味连连,严重污染环境。那位问了:“咋不刷牙呢?”一说刷牙,我的自卑劲儿晃荡尾巴又钻出来了。曾跟媳妇说:“我上初二才穿上袜子。”那时没看见过谁刷牙,更不知牙刷是啥。大人们无论男女,基本是吃完饭咕咚咕咚一水舀子水倒进肚子,透着苞米碴子味儿,打个嗝就抽烟去了,屋里的土墙壁又黑又亮,比我 24 岁进城参加工作时买的皮鞋还黑还亮。那时每家人口多,小孩们排队抢水舀子,咕咚咕咚连喝几口凉水,抹抹腔帮子饭后残留的大饼子渣子,跑向屋外弹溜溜球去了。到了冬天,呼呼往死刮的老北风,也挡不住孩童们在院子玩耍的兴致。从记事后,一直到初三,我和弟弟妹妹的手、脚、耳朵年年冻年年好年年犯,母亲用茄子杆熬水给我们天天泡,开春时,刺挠的钻心难受。别人家的玩伴跟我们一样,冻得脸蛋子像苹果,一双手像馒头。说到苹果和馒头,那得等到过年才能解解馋。所以,那时候真盼年,盼有好吃的,盼有新衣服穿。连续几年,母亲用我们穿过的旧衣服翻出里子当面儿,手工重新缝制,我们也当新衣服穿,美滋儿的跑到外边向别人家玩伴显摆显摆。那位又问了:“你现在刷不刷牙呀?”“嘛呀,谁还没点光荣史,我过去那点光荣史就别提了,现在能不刷牙吗?如果不刷牙,我老伴立马就得把我从客厅踹到卫生间。”从结婚那天起,家里的活儿,媳妇全包。牙刷买了一茬又一茬,一块钱的牙刷,她说挺便宜的,买了一批又一批,大的小的圆的扁的长的短的,应有尽有。其共同特点是掉毛,且与口腔内的原土著居民不友好、互不相容,牙刷一放进口腔,胃液就往上返。出来挑衅的牙刷毛掉进口腔里,胃液反应的更厉害,有时会连汤带水喷涌而出。媳妇是一位和平爱好者,不忍心看我的口腔内部战火连连,想方设法为我伤痕累累的口腔之洁打出新的突围之路。她改革了采购方式,从线下超市到线上商城,改选了新的牙刷——这回个头大,一个顶仨,得张开嘴使出原劲才能把牙刷塞进口腔,之后,嘴合不上了。牙刷在嘴里可能挤得慌,不断受到压迫,便发起暴动,对牙床子拳打脚踢,总想杀出一条血路来。看着我的一口老牙在出血,她有些不解:“不对呀,大牙刷质量很好呀,价格也不便宜,刷牙的效果也会很好的,怎么不好使呢?”“这牙刷赶上一扇门了,把我这张烂嘴堵滴严严实实的。”我哭笑不得。这也不能怪老伴,这些年我使用牙刷就没有合适的,刷完后不是牙龈出血,就是牙疼,或者连续呕吐。“再换一种牙刷吧。”我有点无奈了。说换就换,老伴的速度快得惊人,第二天真把新牙刷买来了。这回又是一个新式样——颜色淡,手感好,只是牙刷毛像死心的实体,两手用力也巴拉不开,刷牙时硌牙床子,使劲来回拽不见走道儿。“这牙刷是砖块子呀,咋这么硬呢?”我困惑地瞅着老伴。“你真是老土,那是高密度牙刷,啥也不会用!”老伴有点不耐烦了。“这个牙刷最好,现在好使了,你买的真好!”感受到我的满意,老伴露出灿烂的笑容。老伴上班了。我把牙刷裹吧裹吧放在一边,翻箱倒柜,翻出老伴当年给我买的一块钱的还没有使用的牙刷。咔哧咔哧,我简单地刷了几下老的不轻的老黄牙,对着镜子呲牙一笑:“还是原来的牙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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