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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听到街头歌手洋仔演唱王琪词曲的《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就被其强烈的穿透力和浓郁的凄美感所吸引，心灵受到了震颤，仿佛有当年著名指挥家小泽征尔要跪听《二泉映月》的感觉。之后，每每再欣赏他面对饮食男女，微闭双眸，融入意境的演唱，眼前总是浮现出牧羊人和养蜂女漂泊苦恋的场景。
“我酿的酒喝不醉我自己，你唱的歌却让我一醉不起。”什么情形下的歌声，竟有如此效果？
莫非是一个落日前的时刻，柔和晴暖的夕阳宛若透明的金丝绒毯，由西向东覆盖过来。完成了一天劳作的养蜂女，轻松自在地独坐毡房前。她望着湛蓝天穹和淡黄云霞之下绿茵茵，静幽幽，延绵无垠的大草原——随风轻拂的翠叶，蜂蝶舞弄的花卉，轻缓移动的牛羊，清澈闪光的河溪……这一切使她格外欢欣和满足。她萌生了要抒发喜情惬意的念头，于是歌声就如溪水般自然而然地流出了。
一开始是低吟浅唱，也没搭配什么词句，好像是专门唱给自己听的。可唱着唱着，她迎着徐徐落日站立起来，伸展肢体，轻盈地旋转舞动，身姿婀娜；歌声也逐渐嘹亮清脆，柔婉悠扬了。她还不时在曲调中穿插描景表意，洋溢激情的歌词，似乎在给美丽的草原配上曼妙乐章的同时，再辅之以精彩解说。空旷静谧的草原，被她携情含义，飘荡飞扬的歌声撩拨出热闹欢快，生机盎然的景象。潜伏在草丛中的鸟儿一跃飞起，呼应着歌声发出脆啼，再划道弧线落下；悠闲食草的牛羊抬起头，抖动耳帘，昂起颈脖鸣叫；探头探脑爬出洞穴的犬鼠挺立后腿，机灵地东张西望，寻觅歌声来源；一群群蜂蝶，随着声波的传动，愈加活跃地“嗡嗡”伴唱，翩翩伴舞……
养蜂女忘情地唱出了与美景匹配的美声。可她哪里知道，手拿皮囊喝着马奶酒的牧羊人又被歌声黏到了她的毡房附近。牧羊人早已深陷对养蜂女的单相思，郁闷中他沉心静气地听着每一句歌声，琢磨其中蕴涵的情感。他觉得这歌声是有味道的，既含饴裹甜，滋润心田，又飘香浮鲜，撩人亢奋；他还觉得这歌声是有色彩的，赤橙黄绿青蓝紫，竞相绽放，展现多彩的憧憬；他甚至觉得这歌声是专门为他而唱，因为他最在意她……终于，他如痴如醉，梦入伊甸园了！
养蜂女听到了牧羊人发出的忽高忽低的梦语，便停止歌舞，悄悄走到牧羊人身旁。她充满怜爱，又颇感无奈地看着他。踌躇许久，她还是揉揉发酸的鼻梁，去毡房里拿出一件长衫，慢慢抖开，小心翼翼地盖在了牧羊人身上，再含泪走开。
“那夜的雨也没能留住你……”
“我愿意陪你翻过雪山穿越戈壁……”
“心上人我在可可托海等你……”
情痴恋迷的牧羊人哟，掂量不清养蜂女矛盾的心绪和果断的切割，只能在空空荡荡的草原上，唱着哀怨的歌排解失落，表达没有希望的期待。
养蜂女感觉到善良厚道的牧羊小伙子的心思后，曾一再用冷淡表情和躲闪举动传递婉拒之意。她孤寂的心不是未被捂热，也并非不渴望温存。可是，对条件不对称的自愧，对未来不可知的深忧，令她十分痛苦，令她无力走出孤境！何不保留一份美好，让彼此回忆和抚慰？怎能让无言的结局更加折磨人？此般心情，牧羊人并未察觉，或许察觉了也不在乎，仍然一往情深，锲而不舍。这就逼着养蜂女毅然决然了！
黑黢黢的草原风刮雨飘，寒意袭人。养蜂女任凭雨水扑面湿身，犟韧地全然不顾。她牵着驮有孩子及一应物件的几匹骆驼，踢踏着挂满雨水的草丛，艰难跋涉在泥泞中。纵然是一步三回头，步步泪水流，也不犹豫；那怕是去路漫漫长，步步痛断肠，也不稍停。因为她选择这种时间和天气远离，正是要避开牧羊人一定会有的恳留，以了断他的念想。
天亮雨停，牧羊人像往常一样，早早驱赶羊群来到心仪之地。他早已习惯在此处养养眼，润润心，表表意，出出力。可他猛然发现，养蜂女的毡房竟然不见了。他以为是自己痴迷中走错了地方，便四下张望。当确认无误后，他恍然大悟，捶胸顿足，想去追赶却连去向都不知啊！他狂挥乱舞羊鞭所发出的一阵阵响声，与嚎啕哭喊交织在了一起……
从此，牧羊人常常在这里伴着冬不拉琴弦释放哀怨。他要唱得响响的，传得远远的，渴望心上人能感应到惟有齿摇发落，喉哑歌尽，此情方了。其实，养蜂女并未远嫁他乡，而是在牧羊人找不到她，她却能辗转打听到牧羊人情况的地方扎下了毡房。她宁愿自己的心被痛苦揉搓，也不愿耽误牧羊人。
两个漂泊之人就这样各自目睹一轮又一轮草绿草黄，花艳花枯，令人不禁发出叹问：现实就这般违和，人生竟如此无奈吗？
品味《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耳畔时常回响另一首同样是百听不厌的歌——刀郎词曲的《西海情歌》。两首佳作都取材于新疆，都有刺痛人心的情节，都是一经推出就迅速火爆。不过，它们营造的“有情人难成眷属”的浓稠气氛，总令人有些许遗憾。凄美固然感人，完美更能慰心。渲染了别离，再铺展圆满，岂不更符合“有情人千里来相会”的大众心理。
“西部歌王”王洛宾先生众多欢快柔美的作品适时响起，他与台湾女作家三毛极富传奇情调的相聚也随之闪现。这种真实版的相聚，会不会被两位漂泊苦恋的人演绎呢？
“他们说你嫁到了伊犁。是不是因为那里有美丽的那拉提，还是那里的杏花才能酿出你要的甜蜜？”在接连不断，又无任何回答的泣问中，牧羊人渐渐打定主意。与其空耗情感于可可托海，不如追寻到伊犁。那怕是大海捞针，“寻”总包含希望，“等”只能是绝望。他往千里之外漂泊了，一路上难免车马劳顿，风餐露宿，可他在所不惜。
到了伊犁，在养蜂女有可能落脚的街头巷隅，草原绿丘，他不顾人们投来的诧异目光，一遍遍放开歌喉：“再没有人能唱出像你那样动人的歌，再没有一个美丽的姑娘让我难忘记！”靴子磨穿了一双又一双，琴弦弹断了一根又一根，歌声却还是在空中毫无呼应地回荡。他又猛然想到，心上人是否如我先前所盼，回可可托海了？他便迫不急待，马不解鞍地往回漂了。
进入了可可托海。这一天，他来到一座鲜花争妍斗艳，蜜蜂飞舞得格外密集的偏僻山丘。他觉得这里似曾来过，略一回想，竟是梦里出现过的地方。于是他不住地举目四望，侧耳寻听。他看到山角下有座毡房，还有一个女人的身影在忙碌。真的是苍天不负苦心人吗？他抑制不住好奇和渴望，一阵呼喊和狂奔。待冲到毡房前，发现一脸惊惶的女子并非苦苦寻找的心上人。极度失望和疲惫的他瘫软在地，女子叫来丈夫一起将他搀进毡房。倾诉了满腹委屈后，他无论如何也扛不住倦意，昏沉沉地睡着了。女子和丈夫悄声几句，便骑马驰向山丘的另一面。原来他们和养蜂女是知根知底的朋友。
养蜂女蹑手蹑脚来到毡房，坐在了沉睡的牧羊人身旁。看着他憔悴的脸，绉巴巴脏兮亏的衣衫，特别是那双磨损得不像样子的靴子，酸甜苦辣顿时在心头翻搅。她用手紧紧地紧紧地捂住嘴，任泪水不断地不断地流……不知经过了多长时间的纠结、犹豫和煎熬，她还是止住了泣哭，站起身擦擦泪，走出毡房给两位好友郑重交待几句后走了。她要再度漂泊！
四季轮回，岁月更替。牧羊人回到他与养蜂女相识之地后还在苦等。他成天不是骑在马上借酒浇愁以歌解忧地游荡，就是或呆坐或仰卧在草地上。这一天，他趴在马背上似睡非醒，迷糊中感觉有熟悉的歌声隐隐约约传来，间或还有“叮叮当当”的驼铃响。
他以为这又是幻觉，因为“毡房外又有驼铃声声响起，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你”的情形曾无数次出现。睁开眼再度失望，何如继续闭眼期望？可是，这一次歌声分明还在持续地往耳里飘，往心里钻，且抑扬顿挫的旋律依稀可辨。他猛然坐直身子，揉揉惺忪的双眼，一下子踩着马镫挺立起来，将目光投向歌声传来的远方。只见洁净天空为背景的草原上，一队骆驼正缓缓行进，向他走来。惊讶中他似有所悟，立即抖动缰绳，急切地策马迎去。
也只一会儿他就看清了，正是他的心上人坐在骆驼上深情歌唱。见他奔来，养蜂女羞赧地低下头，脸颊泛出红晕。牧羊人兴奋地不知所措，扯拽缰绳使马儿围着她的坐骑不停地转圈儿。那马儿似乎也领悟到了主人的心情，不住地昂头欢叫，四蹄轻快地跳跃，马尾也像表达欢迎似地左右摇摆。当养蜂女娇嗔地瞪来一眼时，牧羊人勒住缰绳，稍一思索，便掉转马头，轻甩马鞭，往自己的毡房跑去。他知道那里着实太邋遢了，得赶紧扫榻以待……
二O二一年元月十七日
作者简介：阎建武，生于矿山，长于矿山，学于矿山，干于矿山，写于矿山。忝列中国冶金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杂文协会会员。甚感名不副实，愿沉浸读写中，让此生充实有益亦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