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湟鱼
文/张云玲
捉鱼，本是南方孩子们做的事，但在西北高原青海，一个名叫铁卜加草改站的地方，孩子们也一样有鱼捉。夏日的布哈河竟也躺着一河跃动的鱼，这条河生长的鱼叫湟鱼。
布哈河，是流入青海湖（咸水湖）最大的一条淡水河流，也是湟鱼母亲洄游产卵的最大河道之一。它从天峻草原奔来，挟雪山之势，汇六溪之水，汪洋恣肆，穿铁卜加草改站奔青海湖。每年夏季六至八月，是青海湖湟鱼洄游产卵季节，当接连几场夏雨过后，从青海湖进入布哈河上游成千上万的待产湟鱼就在河道聚集，成群结队逆流而上到上游产卵，它们集体冒着生命危险，离开安稳舒适的家，成群结队来到布哈河生儿育女，产卵完成后再顺流而下返回青海湖。
这时，住在青海湖西海岸布哈河边的铁卜加草改站的人们,在安静的夜晚就会听到布哈河哗哗的流水声，一猜就知道湟鱼群来了。第二天，有闲下来的人，就会骑上自行车或肩扛手提地拿上鱼网、铁丝等工具，穿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呼啦啦来到布哈河边。果然鱼群来了，一河流动的白花花的晃人眼的大湟鱼，人们一见忙卷腿、撸起胳膊下到没膝深的河水中，轻而易举就将一网网湟鱼打捞上岸，斤把重的看不上，专挑三四斤以上的拿，连七八岁的孩子赤手也能将一条条大鱼逮住抱上岸。用不了多大一会，人们就从河里捞上来百十斤的大湟鱼，足够一个大男人费劲弄回家的了。妇女孩子拿不动那么多，但但努力也要弄些回家。那时，18岁的我在单位子弟学校当老师，看到人们家家户户房檐下都挂着吃不完的像肉干似的一溜溜大湟鱼，眼热得不行。
一个星期六下午，我终于忙完学校所有的工作，约摸黄昏前，得空一个人拿着一根长铁丝出发了。翻了几道铁丝网后，老远的就看到了人们说的布哈河，欢喜地跑上前，天哪！我顿时惊呆了，鱼!一河白花花黄灿灿耀人眼目的鱼；鱼！成千上万像儿时家乡小河里一群光腚孩子。它们有着一双黑圆眼珠，张着一张一合的大扁嘴，露出雪白的肚皮，欢蹦乱跳地在浅水里扭动着胖身子，尽力扑通着、打闹着、嬉戏着。夕阳的余辉洒在它们金黄的身上闪闪发光，使沐在金色的夕阳里的布哈河，在一望无际鲜花盛开的绿草地上，看上去更像一条金黄耀眼的大湟鱼。 我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惊，浑身上下不由打了一个激灵。定睛看四周眼前只有一河鱼和我。也就是说眼下这一河鱼都是我一个人的，成千斤上万斤？不，远不止这些。于是，我心花怒放放心大胆地忙免起裤腿下到河里。
水不过膝，赤手空拳挑最大的还没抛上岸鱼就从我手里溜走，湟鱼无鳞，滑腻，徒手捉很费劲，捉住溜走，抱住滑掉，再捉，好大一会，累得满头大汗，鱼也没捉多少。正在我费劲捉鱼时，听见身边有人给我说话：“张老师你逮鱼呢？”
“是啊！”我边回答边抬头，抬头他已走远，从背影看是学生梅朵的父亲，我知道他家是藏族不吃鱼。
他走后，天色已擦黑，我忙上岸，把捉的鱼一条条穿上细铁丝，穿时才发现我拿的铁丝不够长，但用手一掂很重，足够我费劲拿回家家的了。往回走，看河里的鱼多得像一条也没少。
捉来的湟鱼气喘吁吁被我连拉带托的弄回宿舍，不一会儿，一锅汁如牛奶、新鲜味美的一盆清炖湟鱼就端上桌，虽然做法简单，只放了少许的盐，但吃起来却鲜美无比，肥嫩无比。暂时吃不完的湟鱼，我学着这里人们将它们洗净，从背部剖开，撒上细盐腌制一晚，等第二天挂在房檐下将它们晒成了干板鱼。
在干板鱼上抹上辣椒面、花椒面等混合调料的面糊，放在笼屉上蒸熟，是从前儿时的一个夏日，我一个人在建筑工地上玩，这儿一个说青海话的爷爷送给我吃的，他刚从冒着热气的大蒸屉上抓了一条蒸鱼，一看到我，就冲着我慈爱的边笑边说：“吃鱼、吃鱼。”
我小心从他手里接过，不光味美且有嚼劲，极对我的味口，第一次吃就再也忘不掉。不几日，当我又想吃鱼时去那里找，他们已经干完活走了。对了，现在我要学着做蒸鱼。另外把干板鱼油炸，酥脆焦香，我也极喜欢。
铁卜加草改站冬季漫长，人们闲下来时，爱将夏天保存捆扎好的干板鱼拿来火烤，围着羊粪火烤湟鱼不失为小站人生活的一种乐趣。
每每我们一家人在吃着烤湟鱼的时候，父亲就会提起一位姑娘：“她十八岁，模样可俊，扎着一对齐腰深的大辫子，60年吃湟鱼活活掐死了。可惜了，太可惜，饿，太饿，她吃得太急，所以就……那时，就是饿，也多亏有这青海湖的湟鱼，我，还有许多同我一样从老家来到这里的人才没被饿死，那时，青海湖湟鱼不知救了多少人的命，记得那时单位还成立一个捕鱼队，到青海湖专门捕捞湟鱼……青海湖，青海湖！”
那时我们全家每吃一次烤湟鱼，父亲似乎就要重复一次这样的话，他一说我就不吭声，有时还嫌他烦。但那个留着大辫子被鱼刺卡死的像《红灯记》里李铁梅的姑娘就会出现在我面前，还有青海湖那一湖波光粼粼的湟鱼也会在我眼前跳个不停。
直到现在，半个世纪过去，父亲已不在人世，我才明白父亲为什么在我们面前总要不断提起过去，提起湟鱼，提起青海湖。我才明白一年四季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从四面八方不远万里来到青海湖顶礼膜拜，围湖颂经磕长头等。“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原来青海湖它不但美，而且在关键时候还默默无私的敞开胸怀用青海湖湟鱼救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啊！青海湖它是神湖啊！
可爱的湟鱼，我爱你！美丽的青海湖，热爱你！
作者简介：张云玲，祖籍安徽宿州市。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鲁迅文学院创作班学员。1993年开始文学创作，曾获鲁迅文学院散文、小说创作竞赛二三等奖，著有散文集《雨中行》《瘦荷》等。通联：开户名：中国建设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开户行：西宁市胜利路支行帐 号:6217 0044 0000 1625 617身份证号：632521196408066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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