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圣地》(外一首)
文/江中子
如山的波涛永不停息地向圣地袭击,圣地却岿然不动:是因为历史的悠久,是因为基底是磐石做成的吧……
圣地巍峨,直插云霄,在这海的周围,再没有比它更高大更雄峻辽阔的了。可是它的峰顶是光秃秃的:从那点点斑痕,便可窥探出从前是何等繁盛:是千花斗艳、万木争春的乐园,奇鸟竞飞、龙狮赛舞的福地……现在,它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光秃着,也比从前任何时候更肥沃(一切死灭者都化作它的肥料)着,正好适宜重新种植异树奇花,重新养育瑞禽珍兽。
它的腰下面,至今仍生长稀疏的花木。这些花木,只需落一阵春雨,加一撮沃土,精心培育一番,必将茂盛无比,必将野火般迅速延烧到峰顶,把峰顶变成人世间最美好的“桃花源”。
而今有多少飞鸟呀,在初放的花唇,在翠嫩的树枝间穿梭。勤快的燕子呢,衔着满嘴的沃土,在峰顶与山下间飞着……
可是也有那异类——那刚练就飞翔的麻雀,居然只做作昂头的高姿,向对岸的岛屿眺望着,向对岸的天外倾心着——是被对岸的阳春白雪迷惑了?是被对岸的馨香陶醉了?你看:一只只麻雀抓住了一时的和风细浪,迅捷地张开了它弱小的翅膀,从波峰的上面飞过海峡,最后痛饮于他乡的琼楼内、酣睡于别国的玉宇中、流浪于异族的华街上,竟永生不愿回返!
可是也有另一类——那几只白鹭,从圣地飞翔而去,虽栖息在彼岸的岛上,环绕于怒放的鲜花与苍翠的乔木间,但仅停留了一会、驻足一时,最后飞还。而圣地上的众鸟为白鹭们欢舞高歌,万树千花向白鹭们致敬赞颂。而白鹭们正如燕子般衔起从异域带回的“沃土”,飞上了圣地的峰颠……
彼岸的麻雀呢,却依然在他乡痛饮着酣睡着流浪着——竟不曾泛起淡淡的轻烟似的乡愁么?竟不曾听到同胞如雷的壮歌么?竟安于彼岛的虎狼对于你们的冷眼与对于你们的故土的蔑视?
圣地,这高插云霄的圣地,这更高更大了的圣地,这必将空前繁盛的圣地,对冷眼者还以冷眼,对热心者还以热心,也对微笑者还以微笑……
💎《白》
斜织着的雨和江涛般咆哮的风一齐来了,而且带着翻滚的云海。此时,我伫立窗口,凝神静听,并向外眺。
在雨霭中的河岸上,有几棵树被狂风暴雨摇曳着,而那开在枝头的如雪的白花,竟然脱枝飞落了。
这些凋落的白花,有的在潮湿的地上,正无可奈何地与污泥混杂着与败叶厮睡着与虫豕拥抱着——当风吹起时,仿佛是和彩蝶们在跳合欢舞,有的便从岸上吹滚进河水里,或直接从高枝飞入河的怀抱,虽极想保持住一尘不染,但 无奈地与它们共结着伴儿随波逐流,竟不能对话,终于被波浪吞噬了,也将化为污秽的。
凋谢的白花啊,都死去了纯洁无瑕的心魂?这就是曾傲立于枝头,并时时让我顶礼膜拜的你——白花的一生么?
而镶嵌在窗框内,有白花般颜色的玻璃,却永被锁着,如地狱里的死尸一般,在这风雨飘摇中,望着这一切,也像我一样地徒然悲怆地流着满脸的泪珠……
玻璃呀,囚徒般的玻璃呀,何必来此一招?当初为何束手就擒?现在呵,现在怎么还不动呢?若永远这样涕泣下去,倒不如我赠以你一颗鹅卵石——掷到你怀抱,使你粉身碎骨——这样,你的灵魂便像沧海里自由游翔的蛟龙了,说不定那破碎的玻璃会找到你梦见你,归你所有!
河岸上空旷的田野,在淅淅沥沥与咆哮的错杂声中,不知何时凝立着一只形如天鹅的大白鸟,翅膀被雨水润泽了,发出微微的如黑夜的远空飞游的萤光……哦,你狂风暴雨中的英杰, 污泥浊水里的雪莲花,怎么老是立正呀,是被雨网罩着了?是被泥胶粘住了?还是被什么征服了吧……
唉!当我这无端的思潮狂泻之时,那如天鹅般的大白鸟却突然张开羽翼,不是飞入河水,不是飞入窗框,不是没入泥土,而是向着滚滚而来的墨云扑去,向着咆哮的高空刺入:像枝银箭,带着白光,带着燃烧;又像把剪刀,携着锐利,携着力量。哦是的,它带着剪刀,把污浊的元凶——云幕剪碎!它带着燃烧,把罪恶的魔头——云幕烧毁!
呵,这天鹅似的大白鸟——滚滚云海里的白之圣者,狂风暴雨中的白之英杰——才是我心目中真正的“白”的楷模,才是我真正想要追随的“白”的精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