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琦校长：西大学子成长成才的引路人赋能者

——捧读《千帆过尽一书生——郭琦口述历史》的一点感受

             杨德生

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史学家、教育家，这是学术界和社会上对郭琦先生的崇高称誉。然而，对我们这些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亲聆其教诲，常闻其謦欬的西北大学学子来说，对郭琦校长除了有以上三个家的理性认识外，还有着更为感性直观的鲜活印象，非常温馨恒久的生动记忆。在我们的心目中，郭校长是培养西大学子健康成长德才兼备的引路人，是激励我们向上向善全面发展的赋能者，是一位对学生充满着仁爱之心的大先生，是我们所仰之弥高的一座大山。恰如伟大的人民教育家陶行知所言：一个好的校长，就是一所好的学校。郭琦校长就是这样一位我们衷心敬仰和永远怀念的好校长。

郭琦（1978年6月至1982年3月任西北大学校长；1978年6月至1984年7月任西北大学党委书记）

2024年11月在审阅《千帆过尽一书生——郭琦口述历史》（以下简称口述史）书稿后，我曾写下了八个字的感受：真实、细密、有趣、深刻。2025年4月得到由西北大学出版社隆重推出的这本内容厚重、印制精美的口述史并仔细捧读后，我又多了两个字的感受：亲切！

正像口述史整理者郭彤彤说的那样：我们这些当年的学生，是口述史中很多事情的见证者、亲历者，当然更是受教者和获益者。郭校长的教育理念和治校方略，他的学养、见识、气度和人格，他倡导的优良校风和营造的宽松氛围、优美环境，他鼓励我们早日成才、勇于冒尖的谆谆教导……对我们这代学子解放思想、紧跟时代、不负韶华、奋斗进取，形成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以及一生的做人、做事、做学问，都产生了深远而巨大的影响。故而我便选择并聚焦于郭校长在口述史中说在西大倾注他最多精力的学生工作，谈谈我的感受，并力图更多地再现郭琦校长彼时这方面的工作状态与场景，以期与口述史的相关内容相互观照和印证。

一、育人为本、立德树人是郭琦校长倾力学生工作的根本出发点与落脚点

作为西北大学党委书记兼校长，郭琦担负着为学校定向掌舵、统领全局、谋划未来的重大职责，是学校各项工作的最高领导者和第一责任人。进入改革开放的新时期后，面对千头万绪的工作，纷繁复杂的局面，郭琦校长基于办社会主义大学的根本目的就是要培养又红又专德才兼备的人才这一教育理念，将做好学生工作放在十分重要的地位，乃至成为他投入精力最多的工作。在口述史下篇的第一章《人才》中，他有这样一段话：“如果说过去我在师大的时候，精力花在学生上不是这样多的话，‘文革’以后学校的重大问题之一就是搞学生工作。为搞这个学生工作，我和学生工作处处长、团委书记霍绍亮同志整天交换意见，很频繁，频繁到了在一定的程度上干扰了学校的正常工作。我的精力，在为学校提高教学质量，出点主意啊，花在科研上头的精力啊，就不如过去在师大时候花费得多。都花到学生身上了。”

正是基于这样的理念，这样的付出，那些年西大的学生工作是做得有声有色，卓有成效。在以郭琦为首的校党政班子的坚强领导和大力推动下，学校各个层级与各个方面都十分重视做好新形势下学生的思想政治工作和管理工作，制定了“以三好为目标、以学习为中心”的学生工作指导方针，将培养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四化”建设人才作为一项战略任务来抓。学校成立了学生工作处（部）、德育教研室，先后制定和修订了《关于加强学生思想政治工作的几项决定》《关于开展创“三好”活动的决定》等加强和改进学生思想政治工作的文件，出台了《西北大学学生守则》《学籍管理规定》《生活管理规定》等制度，使学生工作扎实有序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为学生健康成长成才提供了强有力的思想导引、精神动力和制度保障。近日在捧读口述史的同时，我特地翻阅了1978年4月至1984年9月的西北大学校刊和《西北大学大事记》，从中看到了一些郭校长亲自抓学生工作的经典言论和生动事例，在此不厌其详展述如下，作为口述史这方面叙事的佐证与延伸。

出席党的十二da陕西代表团合影（二排右一为郭琦）

1978年5月29日和6月5日，郭校长参加全国教育工作会议返校后，分别向全校教工和学生传达全国教育工作会议精神并宣讲了长期以来人们思想上不明确的以下五个问题：第一，办学校究竟以什么为主？第二，如何处理与知识分子的关系？第三，对学生要不要管，敢不敢管？这个问题的是非过去被“四人帮”搅乱，他们鼓吹“上管改”“反潮流”等等，煽动无政府主义，其流毒不可低估。第四，如何看待后勤工作？第五，要不要抓重点、抓“尖子”？关于这五个问题，在口述史中均有记述。对应该做好学生思想政治教育和日常学习生活管理工作，郭校长在这里以自问自答的方式，表达了旗帜鲜明的态度和立场。

1978年7月中旬，郭校长在回顾总结党的十一大闭幕一年以来学校的工作，部署下半年工作时强调：各系要注意发现人才，千方百计培养尖子。对学生中个别人要采取措施，因材施教，早出人才。政治工作要注意发现和树立先进典型，使师生员工学有榜样。要重点培养提高政治落实到业务上的典型。

1978年10月25日，郭校长出席教务处、学生处召开的优秀学生座谈会。他给参加会议的22名各方面都表现好的学习尖子颁发了纪念品并讲话，鼓励大家要积极发现尖子，大胆培养尖子，学生也要争当尖子……还要带动同学们一起前进。

1978年十一二月间，郭校长两次参加了我校文科学生的学术研讨会并发表讲话，热情鼓励学生树雄心立壮志攀高峰，尽快成为德才兼备的“四化”建设人才。

1979年元月5日，郭琦在校党委常委扩大会议学习贯彻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研究全校工作重点转移问题，部署下学期主要工作时强调：要进一步贯彻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方针，因材施教，提高教育教学质量。此后，为了适应学校工作重点转移和加强思想政治工作，解决政治课教学中的疑难问题，党委举办了专题讲座，郭琦作了第一讲。

1979年4月26日，郭校长参加了政治经济学专业学生的理论讨论会，他在讲话中对举办学生理论讨论会表示热烈支持并指出：我们在思想上要做到四个坚持，在学术上则要提倡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他鼓励同学们努力研究我国经济建设的实际问题，希望拿出有说服力或者建设性的学习、研究成果。他还对同学们的学习、讨论方法提出了一些建议，使大家深受启发。正是在郭校长的亲切鼓励和大力倡导下，经济系七八级学生丁文锋、叶道猛、程怀岗、马恒升等，大三时利用暑假到农村搞经济调查，向社会学习，并结合专业课教学，写出了一份题为《振兴农业的必由之路——陕西农村农业生产责任制调查》的高质量调研报告，后荣获陕西省社会科学研究成果一等奖。

丁文锋等学生的调研报告节选及心得体会

1979年5月20日，郭琦出席校学生会召开的传达全国学联会议精神的学生干部大会并讲话，针对学生中当时存在的一些问题，要求学生干部认真做好学生的政治思想工作……并希望全校同学端正思想，努力学习，团结一致，为把我校办成教学中心和科研中心，把每一个同学真正培养成为“四化”建设的合格人才而努力奋斗。

1979年7月18日，郭琦在我校第二次教职工代表大会上作总结讲话部署新学期工作时强调：培养合格的学生，是对我们一切成果的检验。我们一定要坚持德智体全面发展，在注重智育加强基础课，提高教学质量的同时，必须十分重视和加强体育、卫生工作。必须进一步改进思想政治工作，要研究思想政治工作规律性的东西，灵活多样，克服形式主义。要认真开展“创三好”活动，加强民主、法制及道德风尚教育，逐步形成良好的校风。

1979年12月19日，在我校三好学生、青年突击手表彰大会上，郭琦又深入浅出地就学生要努力做到“三好”，畅谈了自己的见解。在结束讲话时，郭校长语重心长、充满期望地说道：总括我今天所要说明的，就是我们这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育方针，是完全正确的，三者缺一不可，这也是我们三十年来教育战线的实践完全证明了的。希望通过今天的表彰大会，能更好地促进今后“创三好”活动的深入开展，从而涌现出更多的三好学生和青年突击手。

1980年10月4日，郭琦与哲学专业同学谈学习，他根据当时哲学学科发展的实际与方向，恳切希望同学们要打好外语的基础，选修一些自然科学的课程，插上外语和自然科学的翅膀。他指出我们学校哲学专业发展的方向，就是使哲学同自然科学相互渗透。我们的知识范围要宽，不要太窄，要掌握各学科的发展、联系和互相影响，要对最新的自然科学成果进行概括。另一方面要研究哲学史，要发挥这个宝库，继承前人的思想精华，吸取前人的经验教训，促进哲学的发展。他勉励同学们努力掌握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解放思想，面对现实，思考未来。努力掌握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方法，敢于提出新问题，使自己的哲学思想丰富活跃起来。并说同学们是大有希望的，你们最少保守思想，我们期望看到哲学界的后起之秀在西大涌现出来！

1980年12月9日，郭琦在西北大学第七次党代会上作了题为“改善和加强党的领导，为造就人才、多出成果而努力奋斗”的工作报告。这是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以来我校的首次党代会。当时学校的现状有两个显著特征，或者说发生了两个带有根本性的转变：一个是从左倾路线下解放出来，逐步转回到了马克思主义正确路线的轨道上；另一个是，学校的工作重点从所谓以阶级斗争为纲，转移到了为“四化”造就人才这个中心上。在西北大学如何造就人才呢？郭琦指出，要“以提高为主，培养高质量人才。”他说，我校的重点任务是培养高质量的全日制本科毕业生和具有先进水平的硕士、博士研究生。在办学方针上，必须坚持以提高为主，注重培养创造性的研究人才。也就是说，要求学生既要有深厚的理论基础，严格的实验技能，又勇于创新，敢于攀登科学技术高峰，能够在将来担负起探索科学技术新领域，发展学科的使命。要实现这个目标，必须逐步改变我们现在培养学生的结构，在积极办好本科的基础上，扩大研究生的比例。同时，要在我校大力提倡实事求是、严谨踏实的学风，发扬学术民主，形成敢于冒尖、爱护尖子的风气，树立起一种良好的治学精神。45年前的这样一段话，在今天看来，仍然堪称远见卓识、高明之论。郭琦还在报告第三部分专章强调：要坚持思想领先的原则，切实做好思想政治工作。要进行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基本理论的宣传教育，教育学生重视和学好政治理论课。要搞好精神文明的教育。要把加强思想政治工作和各项实际工作结合起来，善于从教学中、工作中发现和解决思想问题，把解决思想问题同解决实际问题结合起来。要坚持以正面教育为主，坚持有疏有导，既要有原则，不迁就迎合错误的东西，又要防止简单化。特别是对青年学生的教育，形式要生动活泼。要善于发现他们的积极因素，善于采取民主、讨论、说服的方法，引导他们前进。要把思想教育和加强管理结合起来，奖惩严明。继续开展以学习为中心的“三好”活动，要教育学生重视体育课和体质锻炼，引导学生德智体全面发展。

郭琦校长大力支持中文系七七级学生创办综合文学杂志《希望》，口述史中这样记述：“当时出了个《希望》刊物。办这个杂志的几个学生的名字我还记得，像方兢、王晓安、陈学超、吴予敏……他们办《希望》我以为是个好事情，在学校经费并不宽裕的情况下，我给批了一笔专款作为启动资金，当时不少了。这几个学生把杂志办出来，送给我看，我也都看了。从我个人来讲，杂志办得不错，里面的文章还好。据说杂志在社会上也有影响，是好的影响。我碰到周培源、韩天石，他俩都知道西北大学有个《希望》杂志。”从这段话中可以感受到，郭校长对《希望》是充分肯定的，甚至能感觉到他对此不无欣慰和赞赏。后来由于管理规定的原因，《希望》杂志不得不停办，并因此产生了风波，但在郭校长的精心把握和运筹下，得到了稳妥的处置。对于《希望》编辑部的八位同学的毕业分配，郭校长关照要特别分配好，并提前约定与中文系七七级学生一起照毕业合影。

关于郭校长大力支持创办《希望》文学杂志和妥善处理其停刊一事，西大原副校长党新益教授、原校长助理郭扬威教授的“悼念教育家郭琦同志”，方兢教授的“忆《希望》感怀郭校长”，吴予敏教授的“跨世纪的高教启示录——读郭琦校长口述史”等文章均有详细记述。

郭校长倡导编印了西北大学本科生的第一册社会科学论文选，他以“人文荟萃”为题，欣然为这本“新三级”（即七七、七八、七九级）在校本科生撰写的包括了文学、史学、哲学和经济学等学科内容的论文选作序。郭校长以充满欣慰和期望的笔触写道：我校第一册学生社会科学论文选编印出来了。它像一畦碧绿葱翠的苗圃，十分令人喜爱。想到几年之后，这些小苗将要长成茂林嘉卉、栋梁之才，更加感到欢欣鼓舞。良种落进肥沃的土壤，就能茁壮成长。同学们在大学校园里，有党的辛勤培育，有老师的殷切指导，加上自己的刻苦努力，是应当有较快的进步的。大学时代，是青年确立革命理想和专业方向的时代。许多同学在认真掌握基础知识，扎实进行基本训练的同时，找到了自己的“生长点”，对某一方面作比较深入的研究，写出了一些有质量的学术论文，这是十分可喜的现象。……十年浩劫耽误了你们的青春，使你们走过了一段曲折的路程。从这些论文可以看出，大家已经抖落了历史的风尘，并把这段经历化成了认识社会的宝贵财富。我们的祖国正需要大批的哲学家、史学家、文学家和经济学家，愿你们树立雄心壮志，在马列主义思想指导下，敢于创造、敢于冒尖，努力攀登社会科学的高峰。……这册学生学术论文选，是对我校文科教学质量的一次检查，也是对文科同学学习水平的一次检阅。希望由它引出更多的科学研究成果，引出一个你追我赶、相互竞赛的学习研究风气。从而使我们西北大学真正成为人文荟萃之地，造就出更多的人才，为我国社会科学研究作出更大的贡献。正是在郭校长的鼓励和老师们的指导下，那时的本科生有的在读期间就在报刊上公开发表了学术论文、文学作品，撰写出版了专业书籍，有的在本科一、二年级时就提前考取了研究生。

西北大学“新三级”在读本科生的部分社会科学研究成果

二、讲形势政策谈理想信念，面对面与学生对话，一对一沟通交流，是郭校长做学生工作的常见方式

作为学校党政最高领导者的郭琦，在其率先垂范以身作则地做学生工作时，有三种常见的途径和方式。

一是大会上讲形势谈理想。在口述史中，郭校长这样说道：“在学校搞形势报告，这个东西还是有效的。1954年之前，我在西北局工作的时候，就常到学校作形势报告，后来在陕西师范大学工作时，也是经常作形势报告。但是那时候作形势报告，特别是针对学生工作的时候，在作报告的准备工作方面，我的精力花得少。到西北大学后，和过去的形势不一样了，作报告要有的放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平等地讲道理，而不是扣帽子，讲一套理论。所以就要具体地研究学生的思想，要听汇报，要了解具体的情况。”其实，在到西北大学履任之前，人们对郭校长的报告就已经是有口皆碑、津津乐道了。如德高望重的史念海先生在《思念中的郭琦校长》一书序言中写道：“郭琦先生擅于辞令，尤长于雄辩。当其作有关阐述马列主义的讲解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辞如泉涌，挹之尤盛，使听者不易见其底蕴。” “郭老师作报告的艺术是我所罕见的。记得在西安师范学院读书时，同学们都非常喜欢听郭校长的报告。他的讲话不仅有高超的技巧，而且有足以打动人心的内容。他从不作干巴巴的说教，总是把政治教育的内容经过加工之后，讲得生动活泼，娓娓动听，很有鼓动性和说服力。有时简直就像一位睿智的哲人，向人们阐述自己的发现的深邃的哲理。听众不仅受到政治思想教育，而且感到有一种艺术的享受，求知欲的满足。”（何清谷教授语）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西安师范学院、陕西师范大学的师生，很多人多年后仍对郭琦校长的报告念念不忘好评如潮。他们普遍认为郭校长的形势报告有如下特点：一是深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素养；二是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的思想观点；三是严谨缜密的逻辑思维；四是丰富新颖的知识含量；五是生动活泼的演讲艺术；六是引人入胜的亲和力感染力。

40多岁时，郭琦的报告、讲话就达到了如此高的境界，受到了如此热烈的欢迎，被人们铭记不忘。而在耳顺之年来到西大掌校，向“从心所欲不逾矩”的七秩之年过渡的郭琦校长，在思想大为解放，“左”的束缚被打破，舆论环境日益宽松，高等教育事业走上正轨得以蓬勃发展的新形势下，郭校长作报告的拿手好戏有了更多的施展机会，得到了更加新颖洒脱的发挥。所达到的高度、深度和具有的温度，比他年轻时更上层楼，愈加老到，不由得让人想到了春风化雨、醍醐灌顶、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等词语。

对我们这些在郭校长掌校时入学并毕业的西大学子来说，进校的第一课就是听他在开学典礼上讲话，勉励我们尽快成长为“四化”建设所需的人才。毕业时最后一课，也是听郭校长讲话。他在毕业典礼上谆谆告诫我们要“随遇而安”，尽快适应新的环境，身处顺境时不得意忘形，处逆境时不怨天尤人，在新的环境里寻找新的发展方向和生长点。至于四年大学生活中听过多少次郭校长精彩绝伦引人入胜的报告，那就数不胜数了。我们听他从哲学的高度分析为什么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听他联系党史讲述十一届三中全会实现伟大转折的重大历史与现实意义；听他结合自身经历论述新中国成立以来高等教育发展的成就、经验与教训；听他对红与专的阐释及正确处理两者关系的深刻见解；听他阐发党的创新理论，宣讲如何坚定树立为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而奋斗的信念和理想。听郭校长作报告，大家都是凝神注目、专心致志，每一次都会得到思想的启迪和认知的提升。同时，郭校长不失诙谐风趣的风格和浓浓的川音也令我们记忆犹新。有一次在学校中心草坪上听他作报告，在讲完主题后，他顺便说起美化校园环境的事。他说道：尽管在文革中造反派批判他把陕师大校园变成了地主庄园，他还是坚持认为美化校园不是所谓的“罪状”，而是应该努力做好的事情。他澄清了中心草坪用的是法国草的传言，向大家说明将砂石覆盖的广场改造成中心草坪并没有花多少钱，并诙谐地问大家，是坐在绿茸茸的草坪上听我作报告巴适，还是像绿化之前那样，坐在铺满砂石的广场上巴适呢？这番话还没讲完，就被同学们热烈的掌声和笑声打断了。总之，在这个意义上来说，郭校长堪称我们读大学时的第一导师或总导师。正如后来的西大校长张岂之先生所说：“不少从西北大学毕业的校友回想往事，老校长郭琦循循善诱的形象和他们对于母校的怀念联结在一起。”

二是经常与学生面对面对话。如果说大会讲话作报告是主动的、事先有充分准备的，从容不迫地单向灌输的话，那么对话则明显与之不同。其往往是随机的，甚至是突发的，所涉及的内容一般比较敏感，话题比较尖锐甚至带有一定的挑战意味。参与对话的学生往往心中已经有了自以为是的成见，有时候情绪还十分激动。面对这种情形，郭琦校长总是快速反应，迎难而上，坦诚以对，将其作为做学生工作的重要窗口。他说：“我在西北大学经常和学生对话。而且，不管学生多么激烈，我都去对话，我觉得多少是收到了效果。不能把和学生对话的路子堵住，且不说堵住，你慢了都会出大乱子。总归，学生有事，你作为领导反应要快，迅速对话。”他与学生对话大都是只身前往，坦诚相见。他还说：“我认为，当领导的，尤其是作为领导和学生对话，身边的人越少越好，前呼后拥一大堆人，你和学生咋个对话？”

在口述史中，举到了两个与学生对话的事例。一个是与历史系学生的那次对话，当时我是中文系的学生，作为旁听者见证了这次对话。另一个是发生在1983年春天的一次更大范围的与学生对话，这时我是经济系的团总支书记、专职学生辅导员。这年的3月20日，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因为在学生食堂打饭时发生的口角，炊事员将经济系八一级的一名学生殴打致伤，引起了学生们的极大愤慨。经济系学生聚众连夜要求学校领导严肃地及时处理，惩办打人者，一直持续到次日早晨。不知什么原因，这一突发事件并未及时告知家住西安外语学院的郭琦书记。他周一早上到校上班方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在了解大致的情况后，他当即决定亲自与学生对话，面对面地互相交流并解决问题。关于对话的场景，口述史中有较为详尽的叙述，在此不再赘述。作为直接参与处置这一事件的我来说，给我留下的极为深刻的印象是，郭琦书记那快速反应、诚恳鲜明的态度，镇定自若、临“危”不乱的气度，超强的沟通能力与灵活的应变能力，理解学生情绪、检视学校工作不足之处的胸襟，视学生如子弟、告诫他们以正确妥善的方式方法对待和处置此事。从而迅速缓解了事态，把控住局面，使学生激愤的情绪大为缓和，并相信学校一定会尽快和严肃地处理好问题。郭琦书记对这一事件的处置过程，我当时是看在眼里，至今仍记在心里。他为我们这些刚刚从事学生工作的新兵，上了一堂生动的、深刻的、教科书一般的示范课。当年八月底，学校召开学生工作座谈会，其中重要内容之一就是对这一事件进行反思，从中总结经验教训。受经济系党政领导的指派，我写了一篇总结反思的文章，并在会议上宣读，受到了郭琦等学校领导的充分肯定，被认为有一定的思想深度、政策水平和文字功底，因而被校党委简报全文采用。我深知之所以如此，主要还是受郭琦书记思想、气度、方法等影响的结果。

三是与学生一对一促膝交谈。至于与学生个别谈话深入了解情况并做思想工作，则不但具有更强的针对性，而且遇到的问题多属于“高精尖”的难题。要么是基层院系解决不了的棘手问题，从而矛盾上交。要么是十分敏感、事属重大的问题，有的还有上边的旨意下来。当然，也有学生预约或径直到办公室找郭校长面谈求教的情形。口述史中所列举的与一个年龄比较大有过知青经历的同学谈话的事例，与“往往以偏概全”对社会现实看得不全面不准确的那位同学谈话的事例。分别与杨乐生、张维迎谈话交流的事例，就属于“高精尖”的情形。从这些事例中，我们看到郭琦校长不但苦口婆心循循善诱，细致入微地做学生的思想工作，在搞清来龙去脉，了解实际情况和学生想法的基础上，该理解的理解、该批评的批评，而且善于从中发现学校工作中存在的不足与应该加强和改进的问题。口述史中这样说：“针对学生们对社会风气的认识问题，对我们搞建设信心不足的问题，我考虑到要在学生当中进行爱国主义教育，提高民族自尊心”。于是，学校很快就面向学生开设了《伟大的祖国》讲座，受到学生们的欢迎，并成为改进学生思想政治教育的一个成功案例和品牌讲座。“杨乐生不喜欢上课，觉得老师讲得没有意思，我心里头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教师教学质量问题。”看似面对的是个别学生的问题，但在郭校长那里却与学校相关工作的加强改进联系在一起了，足见其格局之宏大胸怀之宽阔。

西北大学报关于《伟大的祖国》讲座报道

至于对“为‘钱’正名”一文所引起风波的稳妥处置和与张维迎的个别谈话，则更为世人所关注、所称道。有人说现在能像郭校长那样保护学生的大学领导不多见了，我要说，其实那时也并不多见。还有人说，郭校长之所以能够这样做，是因为他资格老有底气，与上级领导关系也比较铁。我认为这都是皮相之论片面之言。我新近认识的一位京城新闻界的资深人士在读过郭校长的口述史后认为：张维迎能够得到郭琦校长的保护绝非偶然，而是由郭校长思想认识水平、管理能力所决定的。诚哉斯言！从郭琦校长与张维迎的谈话和在他处理这一问题的言行当中，我们感受到的是，他那深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素养，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不唯上不跟风的过人胆识，对过往错误做法与历史教训的深刻反思，平等待人的态度和全面看人的眼光，将学术问题、认识问题与政治问题严格区分开来的正确做法，不搞批判而是展开讨论的民主作风，鼓励学生应该有自己的见解写学术文章的明确主张，旗帜鲜明提倡什么反对什么的个人观点，以发展的眼光看待成长中的学生身上的不足之处。正因为有上述这么多因素，才有了郭校长和其他校领导一起保护张维迎使他免遭处分，得以顺利完成学业。这不但营造并延续了西大校园的宽松氛围，也使当事人和广大同学受到了教育。郭校长在处置这件事情中所展示的教育家情怀，所体现出的胆识、智慧和采取的方式方法，至今被人们赞叹、敬佩并传为佳话。

三、大力推动校园文化建设与环境美化，以文化人、环境育人

重视校园文化建设，营造美好学习环境，是作为教育家的郭琦校长的一个突出特点和治校风格。在口述史中他说道：我当时提出来，西大必须再来一个少年西大、青春西大，就是西大如何发扬像西北联大那时候在全国的作用。这是要解决一个紧迫感的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西大就要被淘汰。为了唤醒全校上上下下的忧患意识，增强办好西北大学的紧迫感和凝聚力，激励教师提升学术水平，多出科研成果，学生刻苦学习，奋发成才，郭琦校长提出了西大的八字校风：团结、奋发、严谨、求实。他解释：团结，就是思想上一致，有一种西大的集体荣誉感；奋发，就是苦干、实干，有一种开拓进取的精神；严谨，就是认真踏实、循序渐进，有一种讲原则性和组织纪律性的气氛；求实，就是一切从实际出发，有一种实事求是的作风。为了取得共识，以此成为全校师生员工的自觉追求与遵循，校报将这八字校风公之于众，供大家讨论完善，以便集思广益。正是在郭校长的发起和倡导下，西大的校风、学风建设持续拓展，不断深化。

抗战初期国立西北联合大学影壁

现在西北大学所遵奉的校风是：团结、进取、民主、奉献；学风是：勤奋、严谨、求实、创新。对照郭校长当年所提出的八字校风，可以看出已经完全被继承下来或融入其中了。由此可见郭琦老校长给西北大学留下了多么宝贵的精神财富。

曾经在延安上过抗大，在鲁艺学过音乐指挥，在四川组织大学生用歌曲来从事抗日宣传活动的郭琦，还曾经草拟过一首《西北大学校歌》，其中写道：“只有团结奋发，才能开创新的局面；只有严谨求实，才能攀登科学高峰。同学们！莫迟疑，要苦战；同心同德猛攻关。”其对万千学子的期望之深激励之切，溢于言表尽在其中。

关于环境之于育人的重要性，郭琦说道：“我始终有一个认识，一所大学在解决了人才培养目标的认识前提下，作为一个从事管理工作的干部来说，学校的校园环境建设应该放在接下来所要重视的位置。……连个好的学习环境都没有，一切皆无从谈起。有了好的校园环境，有个教书读书做学问搞科研的环境，学校其他工作也才能顺利展开，或者说延展开来。……所以，无论我在陕西师大也好，西北大学也好，努力创造一个优美的学习环境，一直都是在学校管理工作中的着力之处。不管学校原来的条件如何，我也都努力地经营它，最低标准也是要把校园搞得花木掩映、怡情畅怀一些。本来读书的地方也当如此。”彼时的西北大学校园环境状况确实很差，根本与美丽幽雅沾不上边，除了路边的行道树，最让人流连的地方，也就是生物楼旁边的小桃园了。用我们班北京知青同学的话来说，比他们上过的中学校园还差了好多呢。曾一手打造了陕西师范大学美丽校园的郭校长，为了给师生创造一个优美的读书学习与工作环境，来到西大掌校不久，便着力开始改变这种状况，开启了美化校园、环境育人的行动计划。

我们77级是1978年2月底入校的，3月底我们班便用两周时间参加了建校劳动，主要任务是在那时还是一块铺着砂石的大空地，后来成为绿油油的中心草坪两边，移栽雪松。记得有一天我们去陕师大挖掘一棵有两人多高的雪松并将其运回西大。郭校长专程到现场看望我们，并叮嘱我们务必注意安全。现在，四十七年前我们移栽的那几棵雪松早已长成了参天大树，它们与我们见证了彼此的成长，也成为了同学们返校时必去的打卡拍照之处。虽然，当时很多人包括一些负责人对此并不理解，甚至有人发出怨言：“钱没处花了，胡糟蹋啥哩！”“闲得再没事干了！”“当领导的不务正业，那么多事不抓，一个校长尽弄些在花花草草碎怂事！”之所以有这样的议论，除了有当时大家住房条件很差，物质生活困难的原因外，从根本上来说，还是没有意识到一个优美的、最起码是像样子的校园环境，对于学生读书学习、成长成才的重要性与必要性。对此，郭校长心知肚明毫不动摇地坚持向前推进。紫藤园、木香园、中心草坪、喷水池等美化、绿化校园的景观相继建成，为师生读书、交流、休憩提供了优美雅静、赏心悦目的场所。尤其是最早建成的紫藤园，不仅是一处美丽的景点，更成为西大人的精神家园，西北大学富有诗意的美的象征。多年后由曾任校党委书记的董丁诚教授主持并撰写的《紫藤园夜话》专栏与随笔集，紫藤园书友会，紫藤缘校友网，紫藤园微信群等得名皆本源于此。

对此，郭校长在口述史中则风轻云淡地说：我在西北大学搞校园环境的建设，也有人说我不务正业，还编了顺口溜编排我，但最终的结果呢？据我所知，多数人还是认可了。一个好的校园环境，说到底人人都喜欢嘛。

2010年环球人文地理杂志社出版了一本图文并茂的画册《中国最美高校》，收录了50所大学，西北大学是在陕高校中唯一入选者。在文字叙述中，画册对西大的紫藤园和木香园作了赞叹有加的详尽描绘。2022年西大百廿校庆期间，由当年的学校宣传部青年干部，后为陕西电视台副台长的著名作家、记者张书省撰写并发表在《西北大学报》（2022年10月10日）上的“怀念郭琦校长”一文，就专一回忆叙述了郭校长当年推动西大校园环境建设的往事，并深为感慨地写道：饮水思源，知恩图报，伫目浸润在今日校园的春光中，我们不能不怀念、不能不感恩为校园洒下这一片春光的郭琦老校长。在这一年我也写作发表了“紫藤园与《紫藤园夜话》”一文。2007年我们撰写出版的《漫游中国大学•西北大学》一书，也有“紫藤花开”“木香园内外”两篇文章，都是聚焦于郭校长关于环境育人的教育理念的。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郭琦校长并非单打一地就学生工作抓学生工作，而是将狠抓教学工作、科学研究、学科建设、教师与干部队伍建设、制度建设、后勤工作等与学生工作融为一体，统筹规划协调推进，弹奏出艺术精湛的“钢琴协奏曲”，强有力地推动了教书育人、管理育人、服务育人，从而使西北大学的人才培养硕果累累、英才辈出。仅以在校时与郭校长接触交流最频繁，亲炙其教诲最多的七七、七八级1600名本科生为例，从这批学子中就走出了中国科学院院士3名，中国工程院院士2名，国际机构院士1名，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4名，3人被收入《影响新中国经济建设的100个著名经济学家》一书。更走出了难以计数的一大批成就突出声誉卓著的文学家、历史学家、哲学家、考古学家、经济学家、数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生物学家、地质学家、地理学家。涌现出了一批建功立业、才任天下的著名教授、作家、诗人、导演、记者、工程师、总师、企业家、领导干部等。这些毕业生绝大多数成长为所在领域的优秀建设人才，所在地区、行业的领军人物或中坚力量。在他们成长成才的道路上，洒满了郭琦老校长烛照的光亮，倾注的能量，关切的目光，殷切的期望，几十年来一直伴随着、激励着、鼓舞着他们，山高水长，永无尽头。

当年，郭琦校长将他最多的心血和精力倾注在了莘莘学子身上，我们这些彼时的老学生，也在心底珍藏着老校长慈祥的面容，儒雅的身影，难忘的教诲，崇高的风范，永远！永远！

2025年6月

于西北大学长安校区

      (审核:董惠安)

杨德生，研究员，1982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曾任西北大学教务处副处长，出版社总编辑，校党委宣传部部长等。主编《西北大学教育理念文选》《漫游中国大学·西北大学》。在光明日报、中国教育报、科学时报、陕西日报、香港大公报发表《抓时代机遇  振汉唐雄风——西北大学“211工程”建设巡礼》《辉煌与梦想——献给西北大学百年华诞》《推进教育创新培育优秀人才》等文章。发表高等教育研究论文20余篇。

              (审核:董惠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