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的手机

                    （小小说）

                       王良杰

“啪！”一声清脆的巨响撞击着客厅四壁，地板上瞬间就布满了由无数大小不一的玻璃碎块与变了形的手机主板组成的不规则图案，很是刺眼。

“我叫你玩！”吴志祥气呼呼地吼着儿子小虎。小虎吓呆了，神情木然。

“整天就知道玩手机，这学还上不上？”吴志祥声色俱厉。

“我不上了！”高八度的声音里透着歇斯底里。

“不愿上就算，爱去哪就去哪！”吴志祥神色愤怒，一手指着儿子，摆出想要揍人的架势。此时的小虎似乎从刚才的惊恐中反应了过来，他扭身跑了两步，拽开防盗门，一闪身，“砰！”随后是猛关防盗门的巨大声浪，顷刻间就湮没了小虎的身影。

吴志祥气呼呼地、呆呆地望着关严的防盗门，举起的那只手好久没有放下。他心想儿子这么不争气，他愿去哪就去哪吧。想到这，吴志祥一低头，就见那摔碎的手机碎片泛着光，刺着他的眼，好像他不该如此对待那好端端的手机似的。吴志祥不忍直视，赶忙找东西去打扫收拾。

中午，公路上车水马龙，路两旁繁花正艳，小虎却无心欣赏。他飞快地跑着，汗珠混着泪珠不时地从脸上滚下。很快，他拐弯跑到了一条水沟边，停了下来。沟边的路很窄，通向远方。这里是城乡结合部，少有人来。小虎慢慢地走着，心里五味杂陈。他生气：爸爸竟然如此粗暴，把我心爱的手机给摔碎了，那是我用攒了几个月的零花钱偷偷买的手机。他不解：莫非必须用摔手机的这种野蛮方式解决问题吗？他明白：还有两三个月就要中考了，可自己满脑子都是手机游戏，听课就如听天书，入耳但不入心。他后悔：自己的成绩直线下滑，由班级前十现已退到了后十，这都是沉迷游戏酿成的苦果。他清楚：自己玩手机，同时手机也是在玩我，这巨大的错位，就像吸食了鸦片，那是一个难以戒掉的瘾。

小虎漫无目的地在沟边走了很久，很远，不知该到哪，更不敢回家。突然，他脑海里闪现出一个人，那是和他同级不同校的一位小表哥浩浩。浩浩是单亲家庭，跟着父亲过。父亲没有文化，四处打工，也管不了他。浩浩因贪玩辍学两个月了，在城乡结合部租了一间小房子，前段时间，他还约小虎去玩过一次。也只有去那里了，小虎想。

小虎费了好大劲，终于来到了浩浩的住处。这是一个大杂院，浩浩就住在东屋的一小间里。刚一打开门，烟味加霉潮的臭烘烘气味差点把小虎熏出来，小表哥躺在小床上正玩着手机。小桌上、地上无序地堆放着一些东西，乱糟糟的。

“你咋来了？”浩浩有些吃惊。

“我爸把我手机给摔了，我一气之下跑出来，就跑到你这儿来了。”小虎低沉着声音实话实说。

“看来你是玩手机上瘾了吧？都是手机惹的祸啊，也别怪你爸爸。”浩浩已全明白了。

“你不去上学了？”浩浩问道。

“暂时不想去了，我想在你这待几天。”小虎试探着说。

“唉！真不是我不留你，听我一句，你还是去上学吧。说实话现在我挺怀念学校生活的，也很羡慕你们。还是上学有出息，像我这样有啥好的？”浩浩叹口气说道，“辍学两个月了，我过的是鬼一般的生活，好人不理，坏人不爱，身无分文，只能学坏。”

小虎也不知该怎样回应，任由小表哥不停地唠叨着。他觉得自己暂时还不能回家。后来，两人就东一句西一句地乱聊起来。

儿子跑出家后，吴志祥好长时间也没缓过劲来，老婆埋怨他不应该这样粗暴，说该抓紧去找找儿子，可吴志祥说“先让他在外面好好想想吧”。老婆拗不过他，自己去找孩子了。

下午第一节课刚开始，老师就给吴志祥打来了电话，询问孩子没去上学的原因，并向他陈述了逃课的后果。吴志祥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和老师说了实情。挂断电话后，吴志祥慌了神，抓紧出门去寻找儿子。

进了电梯，吴志祥见邻居领着三四岁的小男孩子也在里面，和邻居打过招呼后，吴志祥一低头，见小家伙正拿着手机玩着游戏，神情很是陶醉，吴志祥的心瞬间就像被针扎了一样。

出了电梯，吴志祥心急火燎地骑上电动车，正要启动，却不知从哪找起。他心想：儿子会去哪呢？总不能毫无目的地寻找吧，同学都去上学了，应该不会去同学家；会不会去公园了呢？我去看看吧。随即，拧动车把加速前往所认为的目的地寻找，路上也是左右张望生怕错过孩子的身影。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吴志祥仍没看到儿子熟悉的身影，打电话询问家人，孩子也还没回家。吴志祥索性找个地方坐下，低头沉思起来。

“最近忙啥呢？志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吴志祥抬眼一看，是熟人老张。吴志祥就把找儿子的前前后后哭诉了一遍。老张叹了口气说：“唉……现在的人啊，不管大人孩子都天天抱着手机，手机比爹妈都亲。”随后老张就把他听到过的一些因沉迷于手机的真事向志祥唠叨起来，有因玩手机得干眼病的，逃学的，偷窃的，早恋的，自杀的，等等。越说吴志祥心里越慌，更不知该咋办了。“咱可不能让手机毁了儿子啊。”老张劝道。随后老张建议：“你还是抓紧报警吧，这样能很快找到孩子。”吴志祥一想也对：“那我赶快报警，不能让儿子出大事。”说罢，吴志祥向老张告辞骑车走了。

傍晚，吴志祥接到派出所打来的电话，说找到了小虎。吴志祥抓紧按照派出所给出的信息骑电动车去找。在出租屋内，吴志祥见到了有些茫然而惊恐的儿子。此时的吴志祥是又喜又气，也不敢大声再呵斥儿子了。儿子见到父亲，也意识到了错误，只好乖乖地走出屋，准备一起回家。临走浩浩向他们说：“明天我也打算回学校。”吴志祥也劝浩浩早点收心，别这样瞎混了。一路上志祥父子二人都沉默着，心里都不是滋味。

吴志祥和儿子回到家，赶忙给老师打电话报个平安。随后，吴志祥总算把心放平和了一些，打开微信看看吧，那上面竟然蹦出来100多条信息。其中有单位发来的调查问卷，安装APP，学校发来的手机试题，好友发来的投票邀请，亲戚发来的帮忙砍价……吴志祥抱着手机看的是眼花缭乱，此时他真糊涂了：自己是手机的主人，手机是他的主人？

吴志祥耐着性子继续刷着信息，突然，“叮叮”两声，手机弹出一条消息：近日，教育部印发了《关于加强中小学生手机管理工作的通知》。看到题目吴志祥心头大亮，他知道儿子的手机问题好解决了，错位的手机也应该回归它本来的位置了。但是他又迷惑了，那成年人的手机问题又由谁来监控呢？

    吴志祥放下手机，慢慢思考起来。

（本文首发于2021年8月《齐鲁文学》夏之卷）

作者简介

王良杰，济阳区新市镇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优秀会员，山东省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山东省第三十届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从教30余年，现任教于济阳区澄波湖学校。近百篇文学作品散见于《读者》《语文报》《当代小说》《山东教育》《联合日报》《山东工人报》《德州日报》《天天读写》、中国作家网、山东学习强国、都市头条、今日头条、闪电新闻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