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长征第一街”
文/陈二适
五月的风从岷山与迭山的褶皱间穿过,带着雪水的清冽与经幡的颤动,将我的思绪拉回两年前那个高原初醒的春天。
五一和妻子商量远行,去看看甘南的好友和欣赏那里风景。当飞机降落在成都双流机场,再转乘开往甘南的高铁时,窗外的风景已悄然褪去平原的丰腴——山势如刀劈斧削,白龙江在峡谷间劈开一道银链,远处藏寨的炊烟与云朵纠缠,恍若天地初开的模样。那山腰上移动的羊群和牛群,构成一副巨大的油画,使我联想浮篇。
火车疾驰到了甘肃兰州站,好友杨德威在车站等候。当我们四目相对时,突然眼泪夺框而出,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和欢跃。车上我们交流甚欢,那高兴劲儿无法形容。
车到容电尕镇,海拔表定格在2400多米,稀薄的空气让我的南通口音显得更加急促。第一站我们来到藏族朋友道格吉的家,他的榻板房嵌在草原之上,周围群山环绕,山上的雪仍然亮晶晶。这片草原是他家承包的,建了一个赛马场,一群一群的牛羊自由奔跑,如飘荡在远方的云朵,啃食刚刚探出头的小草。小木屋里生着火炉,进屋一股暖流扑面而来,春冬两重天的感觉舒坦至极。黑陶壶煮着的酥油茶翻滚出奶白色泡沫,主人黧黑的手指捏起一块糌粑:“吃吧,吃了就不头疼。”又揣出一盆刚起锅的羊肉给我们,这羊肉瘦得一点肥都没有,他递过来一把小刀,“羊肉是自家产的,怕你吃不惯。”我也学着用刀割了一小块偿了偿,非常硬,难以咀嚼下咽,确实吃不习惯,倒是妻子喜好这一口,津津有味的吃起来……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女主人藏袍的银饰上溅起细碎的光斑。
道格吉是乡村教师,三十多岁,也算是个作家。在他的书架上,《格萨尔王传》与《鲁迅全集》并肩而立。“迭部藏语叫‘大拇指’,是山神摁开的地方。”他边介绍边指向远处云雾中的扎尕那,石峰如剑,将天空割裂成几何图形。在交流中他的妈妈端来铜盆,清水里浮着几片柏枝——这是藏家待客的“却”,洗去风尘,也洗出一份赤诚。
短暂停留后,我们驱车继续赶路,直达杨德威的养猪场。
杨德威是我们南通的女婿,他是东北人,耿直豁达,在南通有自己的亿元服装产业。说来投缘,那时我受组织委派在陕南汉中扶贫,自己投资为集体办了一家泥鳅养殖基地,解决了三十户贫困户精准脱贫;而他因教育孩子和自己心善等原因,鬼使神差的来到了甘肃,投资千万元办起了甘南藏族自治州迭部县最大的野猪养殖场,以产业带动扶贫,令我佩服不已。
养猪场建在达拉沟畔,全封闭的厂房像银色堡垒,地暖系统让高原寒冬退却,监控屏幕上,每一头蕨麻猪的心率都被数字化追踪。“猪粪发酵后是顶级有机肥,把猪粪干化处理后,一毛一斤卖给种植户。”他敲了敲钢罐,“去年帮二十户牧民改良了草场。”藏民才让展示着手机里的订单:“杨总教我们直播卖山货,并且带领我们养猪致富。”他笨拙地举起一包松茸,背后是雪山为幕。这场景让我想起茨日那村的毛泽东旧居——1935年红军在此筹粮,如今“开仓放粮”的故事变成了“开网带货”的实践。养殖场门口,新栽的云杉苗不足人高,“我喜欢这里的风景,这里的环境和这里的人。现在猪肉销往北京、上海、广州等城市,供不应求,”杨德威介绍说:“等小树长成林子时,我儿子也该接班了。”看着他笑得那么灿烂,我也跟着笑了,并且为他竖起了大拇指给了一个大大的赞!
为了感受著名的长征驿站哈达铺,我们一大早就出发了。清晨的腊子口雾气弥漫,当年红军攀援的崖壁如今挂满经幡。远处的山歌,调子苍凉如鹰唳:“这歌里藏着路呢!”果然,旋律起伏处竟与等高线暗合。转场牧人的驮队从公路桥下穿过,汽车与牦牛在时空错位中达成默契。骨麻湖像块翡翠嵌在3820米的山腰。我们喘着粗气抵达时,湖面正倒映着措美峰的雪冠。突然冰雹砸下,躲进牧人帐篷,老阿妈热情递来热姜茶,这滋味品出了当年红军炊事班用野葱熬的汤,令我高兴之余,也心情沉重!
四天的行程很快就结束了,我和杨德威依依不舍的道别了。返程列车在哈达铺暂停十分钟。新修的站台上,穿藏袍的少女刷着手机,穿红军装合影的游客大声说笑。钟声响起时,我忽然看清站牌下的石刻——那是1935年红军路线图与2023年高铁线路的叠印。背包里,道格吉送的龙胆花种子沙沙作响。这高原蓝的小花,在南通温室里或许永远开不出迭部的烈性,但每一粒种子都记得,它曾与红军草鞋沾过的泥土、与养猪场钢罐里的菌群、与骨麻湖的冰雹,共享过同一片天空的重量。
经过四个多小时的列车,我们又回到了成都机场。飞机起飞的刹那间,思绪如黄河的水翻滚激昂。来时,是思念、希冀和期待;现在,是回首,想把这块热切的土地装进心里,带回我的长江之畔。清澈的思想和灵魂化作祝福留下,留给这里的父老和他们的代代子孙,祝愿他们在这块有着先烈足迹的红色土地上,沿着先辈的足迹,永远走在光芒照耀的道路上,幸运与日月同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