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饮黑河水

英文版《张掖传》
北宋李之仪有一首卜算子写得真好:“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讲的是青年男女互相渴慕却又不能见面的思念之情。说“渴慕”而不说“爱慕”,是因为非如此形容不足以表达那种朝思暮想的迫切心情,对一个人的爱慕到了如同极度口渴时需要甘甜的水才能救命的程度,那这份情想必已经达到了死生契阔非君莫属般的深厚了吧?
其实,共饮一江水的感情不论是否关乎爱情,都有着一衣带水的亲厚。不仅仅限于长江、黄河,水流作为连接和沟通上下游人们感情的一条特殊纽带,同饮一江水也常常被当作人与人之间的一种缘分和友谊。
黑河,养育了无数黄土地上的生灵。尤其人类,从最原始的部落开始,就一直逐水而居,哪里有水流哪里就有繁衍生息。黑河流域从来都不缺故事,有昆仑和弱水的诸多神话传说加持,便显得更为神秘。黑河是西北地区除黄河以外最重要的人文诞生摇篮,也是张掖人民赖以生存延续的母亲河。几千年前大禹“导弱水至于合黎”时肯定没有想过,这条发源于昆仑的河流在千百年之后驯服一如当年,依然是滋润一方土地、养活万千黎民的生命之源。
张掖人熟知的黑河,是古弱水下源合黎山以北段,山丹河与甘州河合流后的一支河流,入内蒙古境后称额济纳河,其中一段依然保留了弱水的叫法。而黑水,一般则指弱水下游黑河内蒙古段。古代时黑河曾名合黎水、羌谷水、鲜水、覆表水、副投水、张掖水、甘州河等,是中国西北地区第二大内陆河,也是甘肃省最大的内陆河。它发源于祁连山北麓中段,流经青海、甘肃、内蒙古自治区三省区。下游称弱水,其中内蒙古境内河段的额济纳河在西夏语中就叫黑水,最终在居延海消失。黑河是张掖市、临泽县、高台县及下游金塔东部和额济纳旗绿洲等地城市工业、生活用水的主要水源。全长948千米,流域面积4.44万平方千米。黑河下游有西夏黑水城遗址。
《水经注》《山海经》等古籍记载:“大禹导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弱水自张掖删丹西至酒泉、合黎,余波入流沙。”后经专家考证,古代指的弱水是现代黑河的支流山丹河,或者说山丹河是古弱水的干流上游,而非现代认为的支流,而黑河上游古代称甘州河,现在山丹河汇入黑河后的北段仍称弱水。弱水过合黎山进入内蒙古的河段古代称黑河,与西夏黑水城有关。
历史记载上,对弱水的注释是很不相同的。
《禹贡》说:“导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而《蔡沈书传》则指出源头在“张掖郡删丹县(现在的山丹县)”。《水经注》说得较为清楚:“弱水出张掖删丹县,西北至酒泉会水县入合黎山腹。”《徐松西域水道记》讲的就更明白:“弱水,今谓之黑河,又曰张掖河。汉儒不知本为一河,分张掖河当禹贡弱水,黑河当禹贡之黑水。误也。”也就是说,黑河就是弱水,也是张掖河。
这些记载合而为一,就能粗略知晓黑河的前生后世。当然,历史上也有很多不同的说法,收集起来读一读,也真是一种享受和受益,也更加懂得治学须严谨的道理,以及古人就有这样孜孜不倦地探索,对存疑和未知的地域非要弄个清楚的精神。
明代兵部尚书韩邦奇《禹贡详略》中把弱水写得很奇特。史称韩邦奇“自诸经子史及天文地理乐律、术数兵法之书,无不通晓”。据晚清《人物志》记载,他曾写过《洪范图解》《苑洛志乐》等七八本书,也算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了。但是,他写的关于弱水的解释却颇为令人费解,兹照录如下:
“弱水自西海之山,西海今在西宁卫城西三百余里,穷石之山,当在其左右。自东而西,一千五十里,至甘州古张掖地。过合黎山,又五百一十里至肃州古酒泉地。又八百余里至沙洲古敦煌地。以上皆雍州域也。”
从这一段文字看,再翻阅古汉代地图,对照当代地图就可以知道,弱水、张掖河(也作甘州河)、疏勒河等水系,古代很可能是连在一起的。接着一段却很奇怪:“……又二万余里至条支国以入西海。”古条支即现在的伊拉克。也许,远古这里有大水系直达伊拉克。因为据此说,再和古代这里摩崖壁画上的蛇、大象和有人曾在祁连山口拾到的古代水百合化石等分析,只能是这样的结论了。
我们都知道大河向东流,这是地理原因形成的规律,但韩邦奇描述弱水流向条支,那就是向西的流向,这很奇特。如果将“条支”作唐代“条支都护府”之解,恐怕会更有佐证性,因为,水向西流到伊拉克,真是不合地理地势之规律。但若此说成立,唐条支都护府设在今新疆境内,弱水就有可能在唐以前,曾经是自新疆至甘肃的一大河流。事实上,弱水上游也的确有一段倒流河。我们都知道,黑河干流源于祁连山北麓的冰川地带和草甸湿地,分东西两脉,也叫东岔、西岔。东岔与黄河源头之一的青海大通河同宗同源,以景阳岭为分水岭,大通河向东流入黄河,黑河东岔则从景阳岭西部开始孕育,沿途汇入高山融雪、草甸溪流成俄博河(八宝河)、青羊沟等大小支流,一路向西倒流80多千米,至青海黄藏寺与西岔汇合,然后才经由甘青交界的高山峡谷出莺落峡山口进入张掖境内。从古代许多大国、名城在西域自地图上消失,尤其具有代表意义的罗布泊、楼兰古国的消失来看,弱水纳川携流向西倒流,似乎是一个很值得考据的事情,因为蒙古语罗布泊就是“多水汇入之湖”。各种研究和猜测不一而足,各有各的见解和观点,但唯一达成共识的一点就是弱水最终流入北边的大漠消失在地表是确定无疑的。
因为有黑河的滋润,城市湿地成为张掖独一无二的风景线,张掖国家湿地公园被评为4A级旅游风景区,成了当下张掖旅游的网红打卡胜地。而下游的额济纳旗,因为同样一支水流,衍生出的另一种独特景观则是胡杨林。额济纳胡杨林每到秋天层林尽染五彩缤纷,河水和树木相映成趣营造出水天一色的大美景致来,吸引着全国各地的游客慕名而来,一览大漠中静水流深的奇观,品味三千年胡杨的不朽传奇,为当地旅游业增收的同时,也让人们只一眼便终生记住了这条富有传说的神奇河流。上游有上游的雄浑,下游有下游的静美,四时风景各不相同,各地民风迥然,但谁也不能改变的却是同饮一河水的互相羁绊,这便构成了黑河一家亲的大流域情谊。
黑河流域自上游甘州至下游居延海,一条河流养育着汉、蒙、藏、回、裕固等十几个民族数百万人口,农田和林草灌溉面积达到了三百多万亩,农牧区粮食和牲畜产值早在21世纪初就分别达到了100余万吨和超过250万头的数量。这也就是张掖之所以比其他地市相对富裕的重要原因之一,黑河流域的人们有赖于河水带来的滋养和便利,一直以来都是相对富足的。张掖作为西北极度干旱大气候下的一个例外,居然还有几百年的水稻种植历史,甘州区乌江镇所产的稻米个大粒长晶莹剔透,口味上米香四溢、回味悠长更是不输江南盛产大米之地,早在明代起就是专供王室和皇帝御用的贡米产地。“乌江稻浪”一段时期更是甘州八景之一,明弘治初年,甘州行太仆寺卿郭绅还曾作有《观割稻诗》曰:“甘州城北水云乡,每至秋深一望黄。穗老连畴多秀色,实繁隔陇有余香。”生动地描述了张掖稻田连片喜获丰收的盛世景象。
但是,黑河历史上曾经面临过数次水源枯竭的危机,由此而引发的争水事件也严重威胁到了黑河流域的民族团结和社会安定。再加上生态恶劣的影响,黑河治理已是迫在眉睫。2001年8月3日,由国家水利部报送国务院关于黑河流域治理的规划得到批复,国务院同意建立联席会议制度,由水利部牵头,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财政部、国家林业局、农业部、国土资源部、总装备部等部门和内蒙古自治区、甘肃省、青海省人民政府及黄河水利委员会参加,协商解决黑河流域综合治理的重大问题。国务院批示:加快黑河流域综合治理,对于实现经济和可持续发展,加强民族团结,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是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的重点工程。要求甘、青、蒙三省区人民政府、中央有关部门和单位要加强领导,密切配合,保障投入,确保完成《规划》确定的各项目标任务,逐步恢复黑河生态系统。
二十年过去,黑河流域的生态恢复和治理取得了很大成功,尤其张掖,经过近年来的治理和保护黑河生态,正在努力恢复“一城山色,半城塔影,苇溪连片,古刹遍地”的古甘州美景。黑河张掖段建成了总面积1347公顷的国家级城市湿地公园,是以黑河流域潜水地带草甸、内陆盐沼湿地植被和多样的湿地生态系统为主要保护对象的荒漠绿洲生态系统类型的湿地。张掖湿地公园不单单是一座休憩观览之地,更是拥有湿地植物45科124属195种,以及包括鱼类、两栖类、鸟类和兽类共四大动物类型100多种大型动植物的生活家园。
原来,共饮一河水的情谊不仅限定在人与人之间、人和动物之间,我们和山川河流、草木万物之间都应该和谐相处、互为依存,与这个我们共同生存的大自然长久相处,势必要求我们具有热爱自然的情怀,还要有对万物的尊重和包容。懂得珍惜、爱护一切自然资源,我们才有资格和能力把这份一衣带水的感情永远维持下去。

中文版《张掖传》
作者简介:
陈玉福,国家一级作家,文化学者,小说家,编剧。张掖市文联名誉主席,甘州区委区政府、张掖市委市政府特聘专家,中国作家协会九大代表,甘肃省作家协会顾问、原副主席,丝路经济带河西走廊智库研究员,河西学院河西文化翻译中心研究员,兰州文理学院驻校专家,甘肃省人民政府文史馆研究员,中国延安文艺学会副会长。
1977年开始文学创作,发表出版长中短篇作品50余部,1500多万字。长篇小说《西凉马超》、《劳模》入围茅盾文学奖。《张掖传》《武威传》等作品进入国家文化输出工程,被翻译为英文、阿拉伯语等文字在境外发行。
作品曾获中国年度金榜长篇小说特别推荐奖,甘肃省委省政府文艺突出成就荣誉奖,甘肃省第四届、第八届、第九届、第十届敦煌文艺奖,甘肃省第十三届优秀图书奖,广东省文艺精品工程奖,中国优秀电视剧原创剧本奖,杨升庵文学奖,中国优秀电视剧原创剧本奖,中国电视剧“飞天”“金鹰”双奖等奖项。
译者:董家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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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主编:王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