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说窝囊
作者/惠武
窝囊这个词,大都是以对某个心眼不灵活、行事不完满的人为对象来形容的。
如果说一个人什么事都干不好,那就只有两个字:太“窝囊”。但话说回来,处在功利下的世俗框架中,人们对“窝囊”二字有不同的视角和不同的赋值,所以,对这两个字的指向和定义,就有截然不同的语境直白。今天要说的,就是世俗功利下,与窝囊有关的话题。
要说世上功利方面的窝囊,我是尽占其中的。
这样说,并不是调侃,这是老实话。窝囊,既是别人送给我的,也是我自我总结的。若在当地说起我这个人,知道的人就会不假思索地说:“噢,那个人啊!是一个窝囊人!”
我之所以窝囊,是因为我的脑洞不开,心路不活泛,不会为自己办事。比方说,有人在从事一项工作的过程中,立马就会敏锐的捉捕到,他干这项工作,能为他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创造哪些便利和利益,借机为自己的私谋搭上便车。而我却不能。脑子里既没有这个念头,也没有这个动因,嗅觉与直觉永远是迟钝甚至是闭塞的。所以,就形成了窝囊的后果。
为人不言己之过。大凡人都喜欢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上光,不愿意说自己是个不会做事、没本事的人。千方百计地去证明,他自己是会做事,有能力,很精明,不窝囊的。所以说,头脑灵光,心思精明的人,从来都是熊掌和鱼都能兼得。这样的人,就是不窝囊的人,是实实在在“有本事”的人。
我却不然。我承认自己不精明,是窝囊的。
诚如前述,我的窝囊,主要是在不会为自己办事、谋求利益这方面。
自从踏上社会的谋生之路,凡对自己有益处的事,几乎都和我擦肩而过。下面几个主要的例子,足以证明我的窝囊。
先说买房的事情。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国家出台政策进行房改。为了不至错失这趟班车,我所在的企业领导决定,在县城为班子成员购买住房。那时县城房价每平米三百多元(如今每平米已飙至五六千元),个人负担四,企业负担六。当时,我的现实是,一是手里没有钱,二是孩子还在乡下读书,觉得去县城买房没用处。结果班子其他几个同事都买了房子,唯独我一个人错失了福利房的机会。当时,领导动员我先去贷款来解决也被我婉拒。房产公司的一位朋友当着我的面对人说:“你看他窝囊的,过了这个村,就再没有下个店了。这么好的机会都错过了。他自己将来进不了县城,害得儿女还得跟着他在乡里受罪。”
诶,问题还真来了。后来撤点并校,乡级高中撤销,孩子要去县城读高中了。为了让他(她)们有一个安静地学习环境,我只能在县城出钱租房子。
城里一个朋友听说后,满有把握地拍着胸脯说:“这个忙给你帮定了,Z君刚搬进了新房子,旧房子空下来了,刚好说要出租。”说完,当着我的面就打电话。结果,对方一听是我要租房子,可能担心不好说房租费,竟直接说:“这熟人不好说,就算了吧!你就说我的房子已经租出去了!”
尽管这Z君要论平时和我的的关系,我自认为还不错。可人就是这样!人家不愿意租,我只得另寻下处。
因为我当过几天的企业法人,这期间,每年都有晋升职称和荣誉的机会,这是聘任干部的一个必备的条件。当时,我的想法是,要办好一个摊子,靠的是大家的齐心协力,只要摊子红火了,一把手有的是机会。于是,这样的名额就先给了我的副手。其结果,问题又来了。
企业换届后,我被调去乡政府工作,给了一个所谓的“副主任”的头衔。因为是工人身份,人事局就是不给调档案,这样,工资就进不了财政预算。前后数次找局长,找分管领导,今天商量,明天研究,后天协调,一拖就是两年。一同驻村工作的同事取笑说:“哈呀!你转一个档案,比人家安排一个工作都费劲。真是窝囊到家了!这么简单地个事情,你都办不了,可想而知啊!”
档案调不进来工资就上不去,孩子要上学,老人要看病吃药,一家人要生活,一个月四百块钱的预算外工资,入不敷出,囊中羞涩。
由于数次找领导,领导看见我就烦,干脆把我弄到一个被几个人捣鼓亏损,濒临倒闭的造纸厂,给了一个“副厂长”的名头。冷不丁进了这个所谓的“厂”,就是插进去的一个难以入群的外人,你是融入不了人家已经打造牢固的圈子里的。而这,才是我此生至暗时刻的来临:近乎两年,愣是没见到一分钱的工资!
正在我困惑不堪的时候,本地有一个濒临关闭的煤矿老板找到家里,求我帮他纾困,薪资还算可以。当时,县人大几个老领导也是出于无奈下的同情,先后劝我“人挪一步活。社会很大,去社会上干吧!专心把你的孩子学业供出来。孩子有出息了,比你现在给人低三下四的下话强的多”。于是,几经踟蹰,掂量,终于下定决心,辞职回归本行,去给私营业主打工。这时,相熟的人见面就说:“你看你窝囊的,和你一块干企业的人谁谁谁,人家都吃上了财政饭,和你一块跑项目的XXX,人家都由农民身份转成干部了,你却把好好的差事干丢了,去社会上找吃的!”旁边的人不失时机地插科讥笑“这就是太窝囊的没路可走了啊!”
窝囊的事远不止这些。因为我在原来亲手创办的企业任职时,没有办理个人养老保险,在我调离后,我创办的企业被继任者用民间高利贷累债亏损,难以经营后,被政府改制为民营企业。所以,养老问题就悬了空。无奈之下,只好又硬着头皮去县上找主管改制的某领导。没想到,这领导也甩出了同样的话:“连你自己的养老问题都解决不了,你把你窝囊不说!你在任时,如果把自己的养老问题解决了,还用得着现在求人吗”?主要领导甚至说“这是以前的事情,去找前任,我这里不买旧账!”
三年后,正当我在这家经过我的努力起死回生的私人企业里继续负责的当中,又一家同样面临关闭的私营煤矿老板数次相邀,希望我辞去这家煤矿的工作,去他那里负责整治,恢复生产。除过薪资优惠而外,他承诺,只要隐患消除,生产恢复正常,企业有效益,立马给我解决养老问题。并信誓旦旦地说:“你能来给我负责管理企业,这是咱们的缘分,我保不了你多么富有,但我绝对能保证你的养老问题”。面对他的诚恳相邀,使我闻之思动,同意去他那里给他效劳。
通过几个月的劳心劳力,煤矿运转正常,恢复生产,产值和效益数倍增长。两年以后,老板通知我,他兑现了当初给我的承诺,替我购买了保险。这使我很受感动。
可最终的结果,令我白激动了一场。一年后年终兑现,奖金被财务扣的几乎为零。错愕之下询其究竟,方知是老板交代的。原来,他买的不是养老保险,而是叫什么定期承兑险(一年期满后返本付息)。对此,老板说了一大堆的难处和借口。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总不能为了几串铜钱去和人对谱公堂打官司吧?
养老问题的最终解决,还多亏县政府的新任领导。在知道我的情况之后,以一句“都是为经济发展出过力的人”才定了砣。
说起养老保险的事,还有一段有趣的插曲。我第一次找新任的C县长时,县长在听了我的陈述后说:“都是为县上的经济发展做了贡献的人,养老问题应该解决,等我了解研究后,过一段时间,你直接去找人社局!”回家后大约两个多星期时间,我就直接去人社局。办事人员让我去找局长,我遂找到H局长询问结果。结果H局长肯定地说“没有见到政府的通知啊!”我再三说“是县长让我来找你办理的啊!”可他坚持说“没有通知我咋给你办呢?”看他不理我了,我就出了人社局直奔县政府。
进了县政府刚要上二楼找县长,一楼的办公室人员却拦住我不让我上楼。我急吼吼地说“你们别拦我,谁拦我,谁就给我解决养老保险!”一听这话,这些人当场愣住了。我一路小跑上到二楼,政府办公室的W主任,听到一楼的吵嚷声刚好出门时,我已到了县长的办公室门前在敲门,C县长出门问我有什么事,我又重复了我的来意,县长很吃惊:“这事还没解决啊?W主任,打电话问一下人社局咋回事!”主任立马进去打电话。不多时,那位H局长急匆匆地拿着一个文件跑来了。
他一进办公室的门,却抱怨起了我“你这个老惠,我话还没说完你就走了,你咋这样呢?”
嘿!真是岂有此理。我再三地问你,你肯定地说不知道,这会又反说怪我了!W主任赶紧打圆场:“来了就好,赶紧去给他办了吧!”随即,这位H局长虽然虎着脸,但又不敢抗命地带着我去找经贸局,财政局和社保中心,前后不到三个小时,办完了所有手续。虽然后来到手的养老金少得可怜,但毕竟经过一番周折,终于使这个旷日持久、互相扯皮的养老保险画上了句号。
四十二年的工龄,在六十岁的第一个月,终于领到了一千零二十元的养老金!这点钱虽然和同期同职位的人相比,不及人家退休金的五分之一,但在我已经是很满足、很感激的事情了。我不奢望它在一次头疼感冒中能派多大的用场,但它却是实实在在地能为我们老两口的一日三餐,提供看得见、摸得着的可以裹腹的几个白面馒头,就已经很不错了。
养老问题,在新任领导的过问下得以解决,这大概是我此生中唯一为自己的利益化窝囊为神奇的事了。
对于窝囊,我自始至终抱定一个心态:顺其自然。我也相信事在人为。但我更知道不是你的,强拽不来。我虽然因窝囊失去了很多,但也因窝囊受益不少,那就是”“信誉”和“平安”四个字。因为,在我调离原来的煤矿后,由于继任者的无序经营,把企业搞的一塌糊涂,难以为继。这时,无论从领导还是矿上的职工,甚至原来对我心存芥蒂的人,大家都一个心声“这个煤矿,还是要老惠回来才能经营下去”。可覆水难收,我这个窝囊人又能怎样呢?
我始终如一地认为,窝囊其实不是一件坏事。窝囊人,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一个人在私欲方面虽然窝囊,但社会和苍天是充满慷慨和博爱的。它扶助着我这个窝囊人,跨过了不少的人为陷阱和坎坷,平平安安地走到了如今,这就是我的受益。我很感恩,很知足。我很感谢我的窝囊,它让我心无挂碍,心无躁戾,看淡了一切。
这可能是我为自己大半辈子的窝囊找了个聊以慰藉的理由。也算是对于窝囊惯了的人生,做了个歪理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