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明通透之人,宛若携着九窍玲珑心行走红尘。初履凡尘时,这颗心是盛满朝露的羊脂玉净瓶,见陌上花开便觉天地澄明,遇迷途之人便欲引渡彼岸,总笃信以诚叩诚,终能在浊世辟出一方琉璃净土。
然这玉净瓶注定要历劫。先是尘世风烟掠过,留下蛛网般的细痕;继而遭遇利刃相向,刻下蜿蜒的裂璺;直至某日碰见淬了毒的冷箭,轰然碎裂,琼浆玉液溅落三丈,连那点先天带来的慧光,也在泥淖中渐渐湮灭。
他们跪坐在满地狼藉前诘问:为何明月照沟渠?为何幽兰生荆棘?
实则困囿他们的何尝是外物,分明是未勘破的玄机——灵台所向,本当是拾级而上的天梯。
这些通灵者的魂魄,生来就镌刻着精微的标尺。能谛听竹笋破土的密语,能触摸人心褶皱里的暗流,能在鼎沸中辨察气机运行的轨迹。这份颖悟是天赐,亦是阿喀琉斯之踵,好比深秋的薄霜,既易折射晨曦,也易被暖阳消融。
他们的血脉里流淌着"善利万物而处众人之所恶"的偈语,惯于在纷争处退避三舍,在得失际拱手相让,误将此认作与世偃仰的智慧。
然红尘能量场自有其森严品第。在幽暗丛林中,"弱肉强食"才是亘古铁律:声量需如雷贯耳方能被听闻,姿态须似泰山压顶才不致倾覆,纵是菩提心也可能被曲解为怯懦。灵明者若久驻此间,恰似将和田美玉置于砺石堆,日复一日被粗粝磋磨,要么迫使自己生出犀甲,钝化了感知的玄丝;要么在"抱朴守真"与"随波逐流"的鏖战中油尽灯枯,终致那点灵明在自缚中蒙尘。
此非谓深渊没有微光,而是通灵者的辉芒,原该在玉宇琼楼间流转。恰似青鸾不会在荆棘中筑巢,白泽终要往昆仑之巅——非是厌弃下界的泥淖,实因唯有九霄的罡风,方能承载他们舒展的云翼。
向上求索,非是追逐凡尘的功名,实为令真性归位的修行。是在喧嚣中守住灵台的璇玑,不因众生的浑浊而玷染自己的冰魄;是在毁誉间保持飞升的势能,让同频的魂魄自然感应;是将外界的磋磨,皆化作雕琢心玉的金刚砂,终令其在重霄的日曜下,折射出更为绚烂的虹霓。
那些真正洞明的性灵,皆参透"向上"的真谛:非是超脱人间烟火,而是在更高维度觅得与世周旋的从容。他们携着历劫后的澄明,依旧捧着那方玉净瓶,只是此刻瓶中不仅贮着初心,更盛着经劫火而不毁的韧性——这大抵就是灵明者的宿命:于红尘中跋涉,终要向光明顶攀登,让自己成为指引迷途的北辰。(作者:卢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