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邹 冰
西安酷夏(四题)
夏日即景
这几天,天气突然热起来了,人的脖子、腋下、裆里全潮乎乎的。一夜之间,仿佛西安城被架在火炉上烘烤一样。城里到处是滚滚的热浪,街道上弥漫的是氤蕴在空气里的粘稠热风,令人讨厌赶也赶不走,酷热像恋爱的男女整天粘在身上,毛孔就像打开了闸门的温泉,不断的浸淫出来,一会儿,新换的短袖就洇湿了胸前和后背。
天热,最耐不住热浪的就是女人,年轻的,不管不顾,穿得短得不能再短的衣裤、吊带背心小得只剩下胸前飘扬的一片手绢。
平日里卧在小区门前张牙舞爪的看门狗,见我也不狂吠,我怎么挑逗,只是慵懒地眨一下眼睛,自顾自地将长长的纸片一样的舌头伸出来,旁若无人的喘粗气。
平日里包裹甚严的男人,一到周末开始放下架子,光背短裤,短裤小得能看见裆里的荷包,腋下夹着凉席,左手提着冰镇啤酒,在广场,绿化带,席地一睡,平日里的形象风度全都看不见了。入夜,城里著名的公园里,一个一个光背的男人组成的人体雕像,成为公园的新景观。
天气逼人,平时放不开手脚的男人,因为天气而变得不拘小节。啤酒喝多了,有人没人,背转身掏出武器“哗哗”放水,一到晚上这种脚指头勾着拖鞋,手摇折扇的男人遍地都是。
天热,脑子浆糊一样不正常,白日里无所事事,准备天凉下来再继续写未完成的文章。天凉下来已到后半夜,身懒人乏,鼾声如雷,早忘记了要写的文章了。
天热了,生意最火的是游泳池,太贵的有钱人去,便宜的大家去,也不管水上面漂着一层白花花的垢甲,一头扎进水里,静静地呆着。
城郊灞河和浐河是小孩的乐园,光腚一头扎进泥不溜秋的河里,稀里哗啦,水牛饮水----大扑腾。
太阳好像谁欠他似的,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大地。今年,西安城里的夏天有点凶猛,正午我在人行道上与一年轻的女人相遇,我侧身让过,眼睛却不听话,看见白花花的大腿,胸前两坨高耸,一走乱晃的兔子。唉,我不知道我的眼睛放在哪儿才合适。
夏日里,西安城全指望一碗凉皮在支撑,一到饭点,大家没有多少胃口,电话预约,买一碗血红的凉皮,再来一瓶冰箱取出来挂着水珠的冰峰汽水,咬一口肉夹馍,顿觉舒坦惬意。
先前,戴口罩有点热,人还能抗得住。进入六月,需要戴得周正的市民口罩下拉挂在下巴下,更多的像串糖葫芦一样穿在左胳膊上,有的提在手上,勾在小拇指上,挂在小包的带子上,显示对这个夏天还呼吸道病的尊重。
进入七月,大家全躲在空调房里,这时候,再也不吝惜电费了,这么热的天,人合适才行。天一热,每天走路锻炼的时间少了,体重就变得越来越重。
街道上卖西瓜的农民老贺,前一段生意不好,经常在街道上骂娘,现在却笑声爽朗,不忘揶揄我:你们城里人都吃了迷惑药了,前一阵,西瓜一块钱一斤的时候,没人要,现在三元一斤却抢着往回抱,我看,让热浪给烧糊涂了。
午后,天气变了,老贺刚进了一大车西瓜,准备大赚一把。手机却推送一条天气预报:夜里有雷阵雨,后天有雨,明后天也有雨。
天开始起风,空气中有了凉意,我疾步回家躲雨,身后却听见老贺在街道上骂娘,老天呀,你真是个傻子。
忽的一道闪电从空中劈下来,大雨加杂着树叶到处飞舞,屋外电闪雷鸣,大雨如期而至。
老贺的那车西瓜来不及盖篷布,西瓜和老贺在大雨里洗了个淋雨,毕竟,大雨来得凶猛,遮住了老贺骂人的声音。
老冰棍
一日,我在手机里翻出去年在《文学陕军》写的文章,《钟楼冰棍,批发零售》,转手发在朋友圈里,我本意是想给这个酷夏带来一点清凉,恰好被战友老刘看见了。他正在大雁塔带亲友闲转,随机微信语音留言:伙计,买十根老冰棍,一会儿过来。
我不知道老刘呼唤我是真是假,电话联系,老刘说:热得嗓子冒烟,喝冰峰没有老冰棍解暑,麻烦你了。
唉,我文章里写的吃冰棍的场景,是有点夸张,看来害人不浅。
老刘轻易不求人,这点要求我能满足他的。我出门买十根老冰棍在雁塔西路等他。
天热人热,越等越心焦。我把冰棍塞进包里,放在胸前,这个老刘也是磨蹭,千呼万唤不见人影。卖冰棍的那个人卖完走人,大热的正午,街道上就剩我一个人和头顶火辣辣的太阳在等他。
老刘是死心眼还是我是死心眼,一个死等,一个绕大雁塔一圈才找到我。热浪里的雁塔西路,就看见老刘在前,他的亲戚在后,正午里一头热汗,一队热浪里捞出的人马。
老战友相见,不叙旧情,先奉上钟楼老冰棍解暑要紧。冰棍举在手上,交给老刘,交给老刘的亲戚们,天热冰棍也热,塑料袋里的冰棍不等人,举在手里的冰棍在阳光里“哗”地掉在地上,化作一团水。
老刘看我,我看他,我尴尬,老刘却不尴尬,嘴里嘟囔:都怪这酷热的夏天。
两棵树
小区门前有两棵银杏树,一棵在绿化带上,一棵在花坛里。春天一到,细小的叶子挂在树梢,在门前哗啦哗啦响个不停。银杏树成为小区门前一景,也成为小区辨识的标志。
进入七月,两棵银杏树的叶尖开始发黄,叶子在热风里簌簌下落。最先发现两棵树变化的是小区保安王长安,王长安站在小区门前大喊:天热,树也热,银杏树的叶子发焦掉落了,再不浇水,银杏树就会“开挂”在火热的夏天。
抢救银杏树刻不容缓。小区保安受领任务,从门房接一根水管,轮流浇树成为一天主要的工作。天热,树热,喝水也不知道够,水流哗哗浇在土里,一会儿就渗进土里,树尖的叶子依旧发黄,还是不停掉落。
绿化带上的那棵银杏树长在地上,吸饱喝足了,叶子开始焕发生机,慢慢变绿。花坛里的那棵银杏树砌在水泥地上,地下水流哗哗,水却从花坛里流出来,树喝的是过路水,叶子一天一天变黄,这让王长安束手无策。
门前保洁老权,拄扫帚站在一旁说:“花坛里的银杏树长在露天,叶子日晒火燎,根下喝再多的水,到不了顶端。绿化带的那棵有高大的梧桐树给遮阳,下面喝饱,上面便泛绿。”
王长安一抹满脑袋的汗水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难道给树打伞。”
老权哈哈笑了:“给树能打伞的。”
给树打伞?
这热的天给树打伞,小区物业王经理买来遮阳网,王长安架梯子给树打伞,树凉快了,叶子开始变绿,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王长安眼巴巴看见那棵花坛上的银杏树叶子变黄,脑袋顶一缕长头发的遮阳网,在这个季节开挂了。
那棵在绿化带上的银杏树越长越旺,叶子在小区门前“哗啦哗啦”,像是对小区居民的礼赞。
小狗欢欢
家有小狗欢欢,泰迪是也。平日里精力旺盛,必须按时牵它出门遛弯,你拖延时间,一定狂叫发泄不满。
七月一到,出门牵绳,欢欢却屁股抵在门里硬是拖拽不动,天热,狗也热,看来自由在这个时间没有空调管用。
喜欢呆在空调房里的欢欢,越来越精,它知道那个地方最合适,每天趴在客厅茶几下,一睡一天。
欢欢在空调房里幸福,也不在房间晃荡,却和老婆大人发生矛盾。
老婆惧怕空调吹过来的凉风,吹久了,肩膀疼,客厅里的空调不能吹久,客厅有了凉意,老婆便会关掉空调换循环扇,循环扇一开,欢欢便不高兴,用嘴叼了空调遥控器给我。我这时候看老婆,老婆看我。我是不敢打开空调的,天热,人脾气躁,惹不起得躲。
欢欢也知道家里谁的地位高,在房间转悠,非要挤进我的书房。我的书房是开空调的,当然得关上门,你不给它开门,它站起来挠门,你一定是没有它有耐心。开门之后,欢欢却喜欢卧在门口,那个地方不凉也不热,正合适。有狗卧在门口,一会儿呼噜声开始传过来,我是写不出东西的。
我用手捏了脖颈,放它在客厅,它一会儿又慢慢悠悠过来,卧在原地方,一动不动,我看它,它看我,就这么僵持。
一只狗,在夏日里成了癞皮狗,我也没有办法。
一日,欢欢不知道啥原因惹恼了我老婆,被人家高声训斥,欢欢低首顺眉卧在我的书房门前一脸委屈。却在心里酝酿着复仇计划。
每日临睡前,我老婆需要打开房间空调,等房间凉了再设定关机时间,却怎么也找不到空调遥控器了,空调24小时开着,老婆大人发火,那个做了坏事的欢欢卧在客厅茶几下一动不动,它在看热闹。
遥控器从我的床底下找到了,我是说不清楚的,狗清楚。它这样报复我老婆,却让我成了靶子,呵呵,这个成精的欢欢,你是在我和我老婆之间制造矛盾,看来你太幼稚,选错了对象,来一顿打是一定的。
我说,天热,人热,狗也热。我老婆扔过来打狗的拖鞋,却端端打在我的脸上。
我说,我招谁惹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