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敬爱的吕延益老师
文/杜玉德
照片中的这一对老年夫妻,肯定有很多人认识,他们今年一个虚岁九十,一个八十八。虽然已是耄耋之年,却精神矍铄,身板硬朗,就连相貌,与二三十年前相比也没有多大变化。似乎老爷子略微消瘦了一点,但是俗话说得好,有钱难买老来瘦!
这一对老夫妻是我的恩师: 吕延益先生和尹爱香女士,同时我还有幸和他们成了忘年交,可谓亦师亦友。他们都是医生,吕老师是全科大夫,尹老师是五官科大夫,他们德艺双馨,有口皆碑。
一九七四年,当时的沂源县第二中学,现在的沂源一中,遵照“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的号召,实行开门办学,根据本县生产实际和需要,将高中十三级的四个班按学生的特长和未来可能的就业方向整合成了无线电、农机、林果和赤脚医生四个班。我们赤脚医生班在复习了高中生理卫生课以后,骋请了沂源县人民医院和县城中的南麻公社卫生院的科室主任和知名医师作讲师,接受了系统的农村赤脚医生的专科培训。他们的学术水平都很高,又具有丰富的临床经验,讲课非常生动而且很幽默,使我爱上了医学,当医生成了我的理想。
完成了八个月的理论学习后,开始实习,需要进行四个月。我认识吕延益和尹爱香两位大夫,就是在沂源县南麻公社卫生院实习时开始的,他们都当过我的指导老师,当时尹老师在药房,吕老师在中西医结合新针疗法诊疗室。
那时的农村合作医疗才刚刚起步,社员家和生产大队的经济都很困难,遇到有人生病长灾,都是遵循中西医结合的方针,首先选用针灸推拿和中草药偏方,尽量不用或少用中成药和西药,能不打针就不打针,除非是紧急、特殊情况,静脉滴注一般是不批准的。因此在实习期间,我对吕老师的新针疗法格外上心,再加上吕老师的热心和耐心,很快让我们爷俩亲近了起来。
我总觉得吕老师的性格太适合当医生了。他给人看病从不一上来就直接问病人哪里疼,哪里痒,而是先微笑着与病人拉拉家常: 你家在哪里啊?家中有几口人啊? 在和风细雨中弄清了病人哪里难受,伴随的症状及持续时间,从而准确判断出病人得的是什么病,再不紧不慢地拿出治疗方案。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很快消除了病人的焦虑,病人自然而然地对吕老师产生了信任。有时因为吕老师的判断和病人的体会高度一致,还没进行治疗,疼痛感就减轻了大半,大概这就是精神疗法吧。再加上吕老师的正确施治,往往事半功倍,治疗效果非常好,很多病人对吕老师便产生了崇拜,逢人便夸,于是渐渐的,吕老师在当地被称为名医。而且,与吕老师仿佛年纪的病人大都成了吕老师的朋友。
逢南麻集的时候我常看到有人为了表示感谢而给吕老师“送礼”。送的无非是些时鲜蔬菜和粮食:春天在地里拔的一把苦菜或捋的一捧白杨树花,麦收前的一把绿色的未完全成熟的麦穗,秋天几个嫩玉米和几个地瓜,等等。他们来到后站在门口打个招呼,看一眼就走,怕走慢了被吕老师拉住回礼或是给钱。有几次吕老师忙得脱不开身,就派我赶上人家回礼,那人便说是自家的自留地里种的,何况一把韮菜几棵葱的又不值钱,不过是找个引子来看看吕大夫,要不怪想得慌。
我是农民子弟,高中毕业后便回到了农村。尽管我们赤脚医生班的培养目标是农村赤脚医生,而且我学得很好,理想是将来当医生,争取也成为吕老师那样的名医,但村里却没叫我当,其中原因用现在的一个说法就是,你懂得。于是,我就和没上过学的同龄青年一样,成了一个普通的生产队员。
就在我思想苦恼心情郁闷的时候,机缘凑巧,我和吕老师又相逢了。一九七五年八月,参加农村巡回医疗的吕老师来到了我们村,上级要求与社员同吃同住。村里在提前接到通知时,已经给吕老师安排了住户,但吕老师考虑到那一家住房并不宽阔,再加上自己还带着个没上学的孩子——现在的泌尿外科著名专家吕家驹教授,怕孩子玩起来不知深浅,给房东添乱,便谢绝了村里的安排,带着孩子和我住在了一起。当时我家刚刚盖了三间新房,我一个人单独拥有一间。这一住就是六十四天。白天,他给社员们看病治疗,家驹和村子里的小“闰土”们玩耍,我在田间劳动;晚上,我们在煤油灯下交谈。我把我的苦恼向吕老师倾诉,吕老师便开导我,风物长宜放眼量。有时把白天看的病号病情告诉我,把他的分析判断及治疗方案详细给我讲解。我明白吕老师的良苦用心,当然认真听讲仔细琢磨,有时还做了笔记。后来,吕老师改变了谈话程序,他先把病人的症状给我说一遍,让我判断是什么疾病,应该怎么治疗,再纠正我的说法和错误,最后做个总结。
在南麻公社卫生院里我认识了吕延益老师,在我家里进一步了解了吕老师,吕老师不仅是我的老师,也成了我的朋友。他走以后,每逢南麻集日,我也顺便到他那里站一站说几句话,若是春节,我必定去给他拜年。
虽然我当医生的理想没有实现,但我觉得自己没有辜负吕老师的厚爱和期望。在那个难忘的两个月的两年之后,国家终于恢复高考,1978年我22岁,考上了沂源师范,从此成了一名教师。如果不是因为那时是成绩出来之前就填报志愿,农民子弟急于转为国家干部,我自信最低能考上沂水医专。
因为行业不同,我也很快有了自己的家庭,工作和家务缠身,而且我开始在乡镇中学工作,因此十几年没有去看吕老师。等我调到县城工作后,有一次去看吕老师,他曾经的一位年轻同事说,吕老师已经退休,因为三个儿子分别在青岛济南上海工作,他已经离开县城南麻了。闻听此言,我差点落下泪来。
我们沂源县有一个红叶诗社,社长是我的一个老同事,我们都是教数学的,但又都业余爱好文学,于是社长把我拉进去。他还是《都市头条》的认证编辑,曾经把我几篇散文发到头条上,有两篇阅读量居然达到两万以上。
我每天都进红叶诗社群看看。今天忽然发现,社长把已经退休的吕家驹教授也拉进了这个群,真是大喜过望。我立即在群里和吕教授打招呼,问二老现在的情况。吕教授是博导,丝毫没有架子,接着互相加了微信好友,然后私聊了好长时间,逝去的岁月中那些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的印象便逐渐连贯清晰起来。
吕老师的原籍是山东省掖县,即现在的莱州市。本来他们夫妇上世纪六十年代是在青岛工作,为了支援沂蒙山区小三线建设,他们服从组织安排,从沿海大都市青岛来到了贫穷落后的沂源县。沂源县1997年才脱贫,六几年的状况可想而知。我记得他们在南麻卫生院工作时,全家才住着一间半的平房,后来调到县医院时增加了半间,还多了一个小伙房。除了他们夫妇和三个儿子,吕老师的母亲也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虽说吕老师是双职工家庭,可架不住六口之家的开销较大,况且三个小伙子年龄接近,齐肩并膀地成长,经济上可谓捉襟见肘。但他们勤俭持家,共克时艰,终于挺了过来。天道酬勤。多年后,吕家也出了“一门三进士”:老大吕家麟和老三吕家骅都是山东纺织工学院本科毕业后又攻读了硕士;老二吕家驹更出色,从本科到硕博连读,现在是山东省立医院泌尿外科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
吕老师夫妇大半辈子都是在沂源县度过的,他们对此无怨无悔。他们热爱沂源县人民。无论是在农村巡诊,还是在医院上班,都以和蔼可亲的态度、认真负责的精神和精益求精的医术,赢得了广大医患者的高度赞誉。吕老师的家庭是和谐的,穷日子穷过,富日子富过,相濡以沫;夫妻之间,夫唱妇随,举案齐眉;吕老师的下一代是出色的,使我联想到了北宋的苏东坡和苏辙。除了天赋和勤奋之外,肯定是耳濡目染,与吕老师尹老师的言传身教分不开的。
吕老师尹老师退休后定居青岛,住在青岛大学校园内吕家麟家的房子里。两位老人还上了青岛市老年大学,都学绘画,吕老师画竹,尹老师画梅,相映成趣,他们的作品经常参加老年大学组织的展览,还多次获奖,真正做到了老有所乐,老有所为,令人羡慕不已。
天各一方,数不清与二老多少年没有见面了,但他们过去的音容笑貌却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尽管为不能经常接受他们的教诲而深感遗憾,但得知二老的近况又甚感欣慰。此刻,停下笔来向窗外望去,只见皓月当空,群星灿烂,不由得脱口而出: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本文定稿之前经过沂源县红叶诗社社长蔡同德审校润饰,在此表示感谢。2025年7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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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杜玉德,1956年生,沂源县历山街道西儒林村人,中学数学高级教师,从沂源师范毕业后有通过自学达到本科学历,先后从事普通教育、职业教育及成人教育工作。退休前为沂源县南麻镇成人教育学校副校长。喜欢骑行、爬山等活动。经常写作,以散文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