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翁斋主记
许振宁

周作人《饭后随笔》里,讲到明清两朝有俗语,读书人自觉有些出息的雅趣是:起个号,刻部稿,讨个小。我不敢妄称“读书人”,但向往崇敬读书人,也希望能有个“号”“稿”之类。于是努力进取,行路、读书、写作,过程比结果更为重要。
然俗语所言,又不能全免,几年前搬入东部新小区后,立马装修了一间书房,就给自己起了个“雪翁”或“雪山翁”的别号,书房也就成了“雪翁斋”“雪翁居”了,也附庸一下风雅。“雪”喻发渐鬓白,到底人向“七”奔了;“翁”者,老人也。当然,“雪”还有居雪山之畔意思,此“雪山”非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之“雪山”,而是离我们小区东边一墙之隔的山东建筑大学校园内景“雪山”。雪山在济南东部还是有一些名气的,周围有雪山路、映雪湖、雪山片区等地名,也有以“雪山”起名的店名。没发生疫情时,校园开放,我几乎每天都一两次去雪山周边散步,这里钟灵毓秀,风景独好,赏心悦目。听说各种树木约30余万株,经常看着山上烟笼雾绕和茂密的植被,有时突发“奇想”,能不能顺着隐约还能辨清的羊肠小道攀一回山,探探“险”,也算一点征服吧。道底周边几处道路由学校保卫处拉起的红色横幅和警示牌,大字醒目,不准私自攀山;山上地势如何,有无危险动物,都不知道;听说山上也没有手机信号,一遇危险,难以解脱。加之年龄见老,犹豫再三,终没把那攀爬的念头变为行动,但总有这个梦想吧。向雪山望去,隐隐有排排较规整的青石半隐半露,竟和看到的齐长城石相似。齐长城在山岭中就是以石砌为主的,多为单面体的,蜿蜒起伏,我曾疑心此也是齐长城的遗迹。此“雪山”的资料搜索不完整,此山名好又亲近,“雪”是我很喜欢的风物,我就顺理成章“号”为“雪翁”或“雪翁斋主”了。书房名顺势就是“雪翁斋”“雪翁居”了。当然还有居住在小区院内月季仙子广场东的小雪山旁,几乎天天和“小雪山”接触对视,彼此有心照不宣的默契,还单独或和外孙攀爬过几次,春天可赏花,秋天的红叶煞是可爱。凭栏眺望,有“一览众楼小”心旷神怡的感觉。山下有小湖(池塘),芦苇花飘逸,我对这“蒹葭”还写过一首小诗发表呢。
不说大半生蹭蹬,也是说来惭愧,没多少学问的却一直努力着想有一间书房。多年前总算有了较大的“不动产”,退休后,举家搬来,又有了名副其实的新书房,有一种老杜“漫卷诗书喜欲狂”的感觉,欣喜之余,当然有了“雅”的想法。住房不小,书房小,只有10平米左右,有一点“蜗居逼仄”的感觉,但和过去相比就相当心满意足了。我曾到过山大几位著名教授住处,书房大者,坐卧、信步皆可;书架(橱)排排,蔚为壮观。当然,凡事不可比,书房大小,不能决定读书写作的多寡吧。陈独秀先生在监狱中学习和写作,《安妮日记》是在怎样的狭小逼仄环境中提心吊胆中完成的。我在此写成了一些文章和诗词,但读书写作的质量还有待提高。“刻部稿”也在努力着。
有些名人书斋,既是读书写作之所,也是延客品茗之处。我在书房庋藏了很多书,也有藏书的爱好,但多是普通版本,珍本了了。我交友少,偶有客来,大多也不到书房,只是在门厅闲谈,或到餐饮场所,书房一般也只是我在之所。书房一进,或一卷在手,或对着屏幕打字,便足以自得其乐。处此俗世,烟火生活,欲不染尘,难;但在书房中,俗尘远矣。说起来有些无用,一生没有混个一官半职,也未能在“向钱看”中赚个盆满钵满,各种“商”也不够高,独自享受寂寞。书斋中实是我逋逃之所,或读或写,或吟哦,或冥思发呆,是生命之大自在,大痛快!
莫言出《晚熟的人》短篇小说集,还没读过,但他说了一段话还是产生共鸣。他说,社会上有一种人,他们早慧,挺小就懂得做事说话,讨人喜欢,平时在工作学习上都能取得较好成绩。另外一种人,他们晚熟,不懂得说话技巧,看上去笨笨的,但做事沉稳负责,不会懂得耍小聪明,靠着老实干事被人认可。我掂量着我是哪种人,有“晚成”,更非“大器”,只是有些爱好追求,不容易轻易放弃吧。生命晚年中有些热爱,有些追求,又不放弃,也是可以称道的。
有人曾问我为什么寂寞时写这写那,我无啥高论,不为什么,就是想写,就是愿意,读书写作是不用理由的。写作可以证明个人存在的价值,我写故我在。生活,有人可因为一棵树、一块石头、一朵小花、一个小虫、一个意念而好奇、感兴趣,随着知识与经验的积累变为审美;有人对一切无多少感应,谁更幸福?驱遣文字,营局谋篇,运筹帷幄,虽不能决胜千里,却也是有几分快意人生吧。
有个书斋,起个斋名,氤氲着书的馨香,向往着读书写作,真好;有个雅号,只在画画中随意添上,也极少,没有派大的用场,也挺好。心已足矣。
二零二五年五月于雪翁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