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简介
尹玉峰长篇铁血小说《天驹》别一番语言架构,别一番草原风情;人性、野性、眼泪、爱恨、或生或死一一铁与血的交织,在生命荒原中困苦摇曳……这是一首准格尔旗黄河第一弯山曲中流淌着的回肠荡气,即有奇幻爱情,又有铭心酸楚,更有民族民主希望和伟大生命热忱的歌。曲折的故事中一直有圣主的天驹神马,就像一面旗帜迎风飘扬……
天驹
第十章:第一节(总第46节)
天渐热,准格尔旗的草原上热浪滚滚,连平日里欢腾的羊群都蔫头耷脑地挤在为数不多的树荫下。旗公所前的空地上却人头攒动,一面绣着"国民军"三个大字的红旗在热风中猎猎作响。
"二少爷真的跟了冯玉祥?"一个满脸皱纹的老牧民挤在人群最前面,眯着眼睛看那面陌生的旗帜。
"那还有假?"旁边的小伙子兴奋地搓着手,"听说冯大帅拨了五百支俄国造的步枪,全是新家伙!"
奇子俊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浸湿了新制的灰色军装领口。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有去年那场旱灾中逃荒来的牧民,有旗里的工匠,甚至还有几个台吉家的年轻子弟。所有人的目光都热切地望着他——奇子俊,准格尔旗旗长那森的二儿子,如今是冯玉祥国民军的一名营长。
"诸位乡亲!"奇子俊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干燥的空气中传开,"今日招募新军,不为别的,就为让咱们蒙古人也能跟上时代的步伐!"
话音刚落,人群后方突然骚动起来。一个年过花甲的身影挤到台前,花白的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是老协理丹丕尔,旗里最德高望重的长者之一。
"二少爷!"丹丕尔的声音沙哑却洪亮,他颤巍巍地举起右手,"我丹丕尔,第一个报名!"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有人连忙跳下台子扶住丹丕尔:"老协理,您这岁数..."
"怎么?嫌我老?"丹丕尔瞪圆了眼睛,胡子气得直抖,"我盼这一天盼了一辈子!他突然哽住,浑浊的眼里泛起泪光,"谁反对我参军,我就跟谁玩命!"
奇子俊心头一热,紧紧握住丹丕尔布满老茧的手。这时人群又分开一条路,兽医布和领着儿子小和金花走了过来。
"二少爷,——我儿子小欢子。"又指了指女子,"汾酒铺的金花姑娘,前来报名参军!"
人群中立刻响起窃窃私语。金花的脸涨得通红,却倔强地昂着头。我知道她在想什么——这年头,哪有女子当兵的?
布和看出了奇子俊的犹豫,大声道:"军队不能离了救护包伤的!金花跟她爹学过医术,我儿小欢子手脚麻利。"他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再说了,谁敢反对他俩参军啊?军队的战马大多数可都是我配的...配…不不不,我提供的!"
奇子俊忍不住笑出声来。布和是旗里最好的兽医,又是阿爸最好的朋友,同时也是他最值得尊敬的长者,确实得罪不起。再看金花,她正偷偷瞄着站在他身后的骑兵教官布扎,而那个一向严肃的蒙古汉子,耳根竟然红得像晚霞。
就这样,短短三天,我的新军就招募了五百七十六人。冯玉祥拨来的五百支俄式七七步枪整齐地码放在旗公所的库房里,油光锃亮的枪管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他把部队编成四个大连,金花成了全团唯一的女兵。
发军装那天,草原上像过节一样热闹。军官们戴着崭新的大檐帽,腰间挂着铮亮的洋刀;士兵们一水儿的灰色军服,腰间扎着牛皮武装带,个个精神抖擞。老协理丹丕尔穿上军装后,硬是挺直脊背,在旗杆下站了整整一个时辰,逢人就说:"瞧见没?这才叫当兵的样子!"
训练开始后,问题很快就来了。金花虽然医术不错,但根本不会骑马。有次野外救护演练,她的马突然受惊,差点连人带马滚下山坡。奇子俊我即命令布扎专门负责教她骑术。
"营长,这..."布扎黝黑的脸庞涨得发紫。
"这是命令!"他板着脸,心里却乐开了花。
从此,每天傍晚的训练场上,总能看见布扎扶着金花上马下马的身影。起初金花紧张得浑身发抖,后来渐渐能小跑起来。一个月后的考核中,她竟然策马越过了一道矮沟,赢得全连喝彩。布扎站在场边,笑得比他自己拿了第一还开心。
老协理丹丕尔也没闲着。他主动请缨教授射击,每天天不亮就带着士兵们练瞄准。有次奇子俊路过靶场,听见奇子俊正对着一群新兵吼:"手要稳!心要静!你们当这是放羊呢?这是打仗!"
最让奇子俊意外的是,一天训练结束后,丹丕尔神秘兮兮地把他拉到一边:"二少爷,小欢子和金花那俩孩子..."
奇子俊心里咯噔一下:"他们违反军纪了?"
"嗨!"丹丕尔一跺脚,"我是说,该给他们办喜事了!"他搓着手,山羊胡子兴奋地翘着,"军中办婚礼,我来主持!"
奇子俊恍然大悟,不禁莞尔。原来军中这点儿女情长,早被这老狐狸看在眼里。
第二天早操后,奇子俊把全营集合在操场上。士兵们整齐列队,灰色的军装衬着初升的太阳,像一片钢铁森林。
"从今日起,"奇子俊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我们准格尔旗的蒙古人,都要有个汉姓!"台下顿时骚动起来。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抬手示意安静,"我祖父的蒙古名字有十二个字,到了我父亲那辈缩成了五个字。现在,我自己的名:奇子俊。"他解下腰间的军刀,刀鞘在朝阳下闪着金光,"从今往后,我们这支军队,就姓'奇'!"
短暂的沉默后,老协理丹丕尔第一个站出来:"我,奇丹丕尔,誓死追随营长!"
"奇欢子!"
"奇布扎!"
"奇金花!"
......
呼喊声像浪潮一样席卷整个操场,最后汇聚成一个整齐的吼声:"奇家军!奇家军!"
当天晚上,奇子俊在营房里写报告,请求肖副官捎给冯玉祥。窗外传来士兵们欢快的歌声。小欢子和金花的婚礼定在下个月圆之夜,丹丕尔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张罗了。奇子俊放下钢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这支由逃荒牧民、贵族子弟、牙医小欢子和酒铺小寡妇金花组成的"奇家军",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书写着属于自己的传奇。
肖副官接过奇子俊的报告,仔细翻阅后满意地点点头:"奇营长,短短数月就能将这支成分复杂的队伍训练得如此有模有样,实在难得。特别是你提出的'骑兵夜袭'战术,很适合草原作战。"
次日清晨,肖副官快马加鞭赶回北京。冯玉祥正在书房批阅文件,见他进来立即放下毛笔:"怎么样?我们那位蒙古族的小兄弟干得如何?"
肖副官立正敬礼:"报告将军,准格尔旗新军已初具规模。奇营长将三百余人编为三个骑兵连,其中特别组建了二十人的侦察队,由那个叫丹丕尔的老猎人带队。"
冯玉祥饶有兴趣地追问:"军事训练方面呢?"
"属下主要指导了三项:"肖副官扳着手指汇报,"一是改良了蒙古传统的'套马绳'战术,在绳索末端加装铁钩;二是传授了步兵挖掘战壕的要领,适合草原无险可守的地形;三是......"他突然压低声音,"按您的吩咐,秘密培训了五名电报员。"
"好!"冯玉祥拍案而起,从多宝阁取下一个锦盒,"听说他们那儿要办喜事?这是我给新人的贺礼。"盒中是一对鎏金马镫,镫面上精雕着并蒂莲花。
当肖副官带着马镫回到营地时,正撞见小欢子蹲在帐篷外熬药。金花掀帘出来,药罐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羞红的脸。丹丕尔举着马头琴嚷嚷:"肖长官回来得正好!婚礼还缺个证婚人呢!"
夜色中,奇子俊独自擦拭着冯玉祥新拨发的毛瑟枪。月光照亮枪管上刻着的一行小字:"保境安民"。远处传来侦察队训练归来的马蹄声,像一阵掠过草原的春风。
牙医小欢子和汾酒铺小寡妇金花军中那夜,草原上的月亮格外明亮,银辉洒满整个营地。士兵们早早搭起了喜帐,红绸缠绕,篝火熊熊。丹丕尔穿着崭新的蒙古袍,腰间别着马头琴,忙前忙后地张罗着。
小欢子平日里拔牙时手稳得很,可今天系个腰带都系歪了三次。金花倒是镇定,一袭大红嫁衣,发髻高挽,只是手里攥着的那条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已经被她绞得皱巴巴的。
“吉时已到!” 丹丕尔高喊一声,琴弦一拨,悠扬的蒙古长调在夜风中荡开。士兵们列队而立,火把映照下,一张张黝黑的脸庞都带着笑意。
肖副官作为证婚人,站在帐前,手里捧着冯玉祥送的那对鎏金马镫,朗声道:“冯将军特意嘱咐,愿新人如这对马镫,同踏征途,不离不弃!” 众人齐声喝彩,小欢子接过马镫,眼眶微红,金花则深深一福,算是谢过将军厚礼。
“拜天地!” 丹丕尔高唱。小欢子和金花并肩而立,对着明月深深一拜,又向奇子俊和肖副官行了一礼。”拜高堂!"他们向兽医布和叩头,布和乐得拢不上嘴。最后夫妻对拜时,小欢子紧张得差点撞上金花的额头,惹得众人哄笑。
礼成之后,篝火旁摆开了酒席。士兵们轮番敬酒,小欢子平日滴酒不沾,今夜却被灌得满脸通红。金花倒是豪爽,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引得众人拍掌叫好。丹丕尔和兽医布和拉响马头琴,几个蒙古汉子跳起了摔跤舞,场面热闹非凡。
奇子俊坐在一旁,嘴角含笑,目光却越过欢腾的人群,望向远处的夜色。肖副官的女儿肖玫带着平民学校的孩子们赶来了,孩子们手里捧着野花编成的花环,蹦蹦跳跳地跑向篝火旁。
肖玫穿着一身素净的蓝布衫,齐耳短发上别着一朵小小的红花,笑着向奇子俊行了一礼:"奇子俊同志,孩子们听说今晚有喜事,非要来凑热闹。"
小欢子醉醺醺地接过孩子们的花环,笨手笨脚地给金花戴上,金花红着脸轻轻拍了他一下,惹得孩子们咯咯直笑。丹丕尔趁机拉过几个小娃娃,教他们跳蒙古舞,一时间营地里的欢笑声更盛。
就在这热闹的当口,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回头望去,只见那森领着一位身着蒙古袍的姑娘疾驰而来。月光下,那姑娘的面容清丽而英气,正是奇子俊的未婚妻——其其格。
那森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奇子俊面前,沉声道:"子俊,你答应过的事,该兑现了!其其格等了你这么多年,如今战事未起,正是完婚的好时机!"
奇子俊一怔,目光与其其格短暂相接,又迅速移开。他深吸一口气,摇头道:"阿爸,现在不是时候。阎锡山与冯将军的矛盾已不可调和,大战一触即发,我哪有心思考虑儿女私情?"
那森眉头紧锁,声音陡然提高:"那你告诉我,你是要跟着冯玉祥,还是要站在阎锡山那边?"
营地里的欢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父子身上。奇子俊沉默片刻,终于抬起头,直视那森的眼睛:"阿爸,冯将军待我如兄弟,更给了我们这支队伍立足之地。阎锡山背信弃义,我岂能与他同流合污?"
那森脸色阴沉,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你可想清楚了?阎锡山在绥远根深蒂固,冯玉祥远在北平,一旦开战,你们这支新军能撑多久?"
奇子俊还未回答,其其格突然上前一步,声音清亮而坚定:"那森叔叔,子俊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如果他决定追随冯将军,我愿意等他。"
夜风掠过草原,篝火摇曳,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奇子俊望着其其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轻叹:"阿爸,局势已定,您……站在哪一边?"
那森盯着儿子许久,终于重重哼了一声,”你可别忘了,我和阎锡山是拜把兄弟呀!“说完,转身跃上马背,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营地里的喜庆气氛早已消散,只剩下篝火噼啪的声响。肖副官拍了拍奇子俊的肩膀,低声道:"先让婚礼继续吧,有些事……急不得。"
奇子俊点点头,目光扫过众人——小欢子和金花紧握着手,丹丕尔沉默地拨弄着马头琴,肖玫带着孩子们悄悄退到一旁。奇子俊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今晚是喜事,别让这些烦心事扫了兴。来,继续喝酒!"
士兵们迟疑片刻,终于重新举杯,但欢笑声已不如先前热烈。其其格静静站在奇子俊身旁,月光洒在她的肩头,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银色的铠甲。
在这片古老而苍茫的草原上,战火的阴影正悄然逼近,而这群人的命运,也将随着时代的洪流,被推向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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