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梅黛奥拉修道院位于希腊特里卡拉州色萨利区,以其建在高耸岩石柱上的独特地理位置、公元9世纪以来的悠久历史、壮观的建筑及拜占庭风格壁画闻名,1988年被列入《世界遗产目录》。
修道院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9世纪,当时隐士们为躲避战乱在此修行。
11世纪起,希腊东正教修士选择此地修建修道院,以追求与世隔绝的生活。
15世纪,东正教思想复兴,修建了24座隐修院。这些修道院曾是抵御伊斯兰教入侵的宗教中心。由于地势险要,成为保存古希腊文化和传统的堡垒。
如今,仅存6座修道院可供参观。其中大梅黛奥拉修道院内有精美的壁画,如《圣徒殉难记》,生动地展现了罗马人迫害基督徒的场面,此外还有众多古老的圣像、宗教装饰品等,展示了拜占庭时期的艺术风格。
《悬在崖上的光阴》
作者:厉莉
早餐的余温还留在舌尖,面包的麦香混着现磨咖啡的醇厚尚未散尽,我们已踏上前往梅黛奥拉的路。车窗外,卡拉巴卡小镇的红屋顶渐渐退成模糊的色块,环山路像条银带缠在青灰色的山岩间,车轮碾过碎石的轻响里,藏着对远方的期待。怕见得太早,又怕来得太迟。
风划过车窗,似乎闻到带着松针的清苦,忽然就明白了,有些风景是要等的——等车轮碾过最后一道弯,等风把雾吹开,等那些悬在崖顶的修道院,忽然撞进眼里来。
沿途总有些不期而遇的观景点。或许是某块被风磨圆的巨石旁,或许是转角处突然开阔的垭口,司机师傅会默契地停下车——这里的风景从不需要刻意招揽。
站在观景台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沟壑,风带着山岩的凉意掠过耳畔,远处的修道院忽然印入眼帘。它们像被时光遗忘的棋子,稳稳落在刀削斧劈的悬崖顶端,赭红色屋顶与灰黑色的岩壁浑然一体,却又在像镀了金箔的穹顶反光里,透出
神性的庄严。
观景点的木牌被晒得发白,字里行间都浸着阳光的温度。站在这里往下望,谷底的云气正慢慢往上爬,像谁遗落的纱巾。而那些修道院,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立在岩顶,灰褐色的墙是岩石的一部分,镀着阳光的褐红色尖顶却又像从云里摘下来的星光。有人忙着拍照,镜头里的画面总是太局促,装不下那份悬着的静。那种悬在半空的孤绝,那种与天地对峙的沉静,是需要用眼睛去盛、用心去记的。有些观景点藏在更陡的坡后,得踩着石路往上攀几步,汗水浸湿衣衫时抬头望见的风景,反倒更让人记牢。我把手掌贴在冰凉的栏杆上,忽然觉得,这些建筑原是有灵性的,它们与岩石相依了几百年,早把根须扎进了时光的缝隙里。
九点整,车停在梅黛奥拉的入口。晨光正漫过最高的那座岩峰,给“悬在半空中”的名字镀上一层柔光。这里的岩石确有黄山的风骨,却更带着地中海的烈性子,寸草不生的崖壁直上直下,偏在最险峻的顶端,生出了修道院的尖顶与钟楼。
古巴比伦的空中花园只在传说里开,而希腊的“天空之城”,是实实在在立在那儿的,带着股倔倔的温柔。
据说早在公元9世纪,就有禁欲主义的隐士到卡拉巴卡山崖的天然洞穴中修行,很多洞穴在离地几百米的陡壁上,保证了他们在这里的清修。到了12世纪末,梅黛奥拉已经成了苦行僧们的一个修行圣地。14世纪末,当时拜占庭帝国统治下的希腊北部频频受到突厥人的侵犯,更多的修士选择到这一带隐居,出现了梅黛奥拉修道院群。
先去的是卢萨诺斯修道院。这东正教的女修道院,像被上帝轻轻放在岩顶的贝壳,1988年被列进世界遗产时,该是带着怎样的沉静?它还是电影里007曾驻足的地方,如今由修女们守着,每一块砖石都透着“离上帝仅一步之遥”的清寂。
通往修道院的途中,有的地方的石阶窄得只能容一人过,扶着岩壁往上走时,指尖能触到岩石的粗粝,像触摸着岁月的指纹。听说这里的修士曾靠绳索与篮筐上下山,把砖瓦一块一块吊上来。站在院子里看那几扇小窗,忽然想起16世纪的月光,该是怎样漫过这些窗棂,落在修士们抄写经文的纸上,把字迹染成银灰色。
有段路要自己走。石阶是嵌在岩壁里的,每一步都踩着前人的脚印。爬到高处时喘着气回头,才发现来时的路已经蜷成了细细的线,而远处的修道院,竟像是浮在云里——原来9世纪的隐士们攀着岩穴修行时,眼里看到的,也是这样的云、这样的风吗?
爬上去的路很陡,有段路得侧着身子过,胸口贴着岩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的,和崖壁里的回声撞在一处。不由的想到9世纪的隐士——他们攀着岩穴修行时,该也是这样听着自己的心跳吧?尘世的声音太远了,远得像崖底的风,只有这心跳是真的,像敲在石上的钟。
之后去了大梅黛奥拉修道院。她的门很高,进去的瞬间,烛火的气息漫过来,混着旧木头的沉香。教堂里的圣像画蒙着层薄光,金箔的边框在烛火下明明灭灭,画师在数百年前落下的最后一笔,似乎还带着指尖的温度。当地导游说这是14世纪的遗迹,可我摸着冰凉的石墙,总觉得那些砖石是活的,它们记得每一个清晨的钟声,每一场黄昏的雨。
坐在修道院的石凳上,云影在岩间缓缓移动。风穿过回廊时,带着铃铛的轻响,像谁在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歌。远处的山尖还沾着点夕阳的金,而近处的石墙上,爬着几株倔强的野草,叶片上的绒毛在光里看得分明。9世纪的隐士们该也是这样坐着吧?看云,听风,数着岩缝里草籽发芽的日子。14世纪躲避战乱的修士们,在搬运木材时,会不会偶尔抬头,望见这样的云影,忽然就觉得心里安定了?
下山的路是跟着夕阳走的。修道院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岩壁上,像幅淡淡的剪影。夕阳把岩峰染成了蜜色,我捡了片从崖上飘落的枯叶,是片老叶,边缘卷着,像封没拆的信。捡起来夹进笔记本,叶面上的纹路清清楚楚,像谁在上面写过细字,只是被风磨得淡了。
车子往回开时,暮色已经漫了上来。窗玻璃上沾着层薄灰,看出去的山都成了水墨画,只有梅黛奥拉的方向,还透着点金,像谁把崖顶的月光,先斟了一杯。同行的人在轻声说着什么,我却望着窗外,忽然想起那些悬在崖顶的建筑,原是时光的琥珀——把9世纪的风、14世纪的雨、16世纪的月光,都好好收着,等某个过客经过,就轻轻漏下一点,沾在衣襟上,成了一辈子都褪不去的痕。
就像此刻,风从车窗溜进来,带着岩峰的凉意,恍惚间,竟像是把梅黛奥拉的月光,也悄悄带了回来。
作者简介:
厉莉(禾兮):国家高级工程师,一直从事建筑规划设计行业数十年,虽是理工女,爱好文学,诗歌,舞蹈,旅游。热爱生活,广交朋友,往来既有白丁,又有谈笑鸿儒,《当代文学艺术平台》主编,在多家平台发表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