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台赋》(骈俪文体)
文/张从安
登墟垣以访古,抚残砖而映斜曛;溯墨痕之恒沙,播斯文于无垠。昔三方虎踞,鼎峙中原;四达通衢,鸿图肇开。仰高门以占星瑞,飞甍切乎紫霄;建双阙而浮太清,丹楹接乎霞际。层台嵯峨,九重可摘星辰;飞阁连翩,万瓦如舒凤翼。左玉龙以腾骧,右金凤而轩翥;长虹双引,跨漳水以为梁,贯白日而成采。魏武构斯阙台,匪耽游观,实耀圣武之英;高闬峥嵘,上薄云汉;翘角反宇,下瞰城隅。於焉临层台以舒啸,俯清漳而寄怀,千秋胜概,尽在斯篇。
仰观层构,若云霞之上出,俯察遗基,与星汉而同流。龙章炳炳,永镌山河之契;凤采翩翩,长映日月光华。雀台耸汉,画栋擎云。揽邺都诸形胜,扼漳水之要津。铁马归尘,犹记魏皇伟业;铜驼立势,长存霸府雄魂。朱雀双阁,托飞甍而栖瑞霭;苍龙六脊,衔北斗以接天乘。
昔拥黄星应象,玄甲班时。扫烽烟于赤县,横虎旅至丹墀。邺北锁垣,铸铜雀以彰武德;河北枢机,立高台而镇坤维。铁索连舸,笑周郎盟火计;金章铭鼎,惜汉祚之陵夷。赋洛神则子铸挥翰,宴嘉客则陈思举卮。
观其斗拱承霄,重檐耀彩。星分十二琼楼,霞铺三千玉磶。檐牙啄月,疑银汉之倒悬;螭首吐珠,恍鲛宫之移载。武库列寒芒班戟,文昌聚紫气之简。当是时也,建安风骨,七子分辉;正始清悦,群贤奏凯。
然则霸图难驻,铜爵空嗟。石麟沉于蔓草,寒台没隐荒沙。横槊英主,终化北邙烟尘;赋诗司郎,空悲西日之车。惟余漳水呜咽,犹诉建安旧事;秋风飒沓,似吟铜雀残花。
【题解】
铜雀台,汉末曹操建于邺城(今河北临漳)之西北隅,与其子曹丕、曹植并建“邺中三台”(铜雀、金虎、冰井),以铜雀台最著。建安十五年(210)台成,曹操率诸子、文士登台高会,命王粲、陈琳等赋咏,曹植作《铜雀台赋》,遂成文坛盛事。后世以铜雀象征曹魏霸业之盛、人事之代谢。此赋以骈四俪六之体,熔史、景、情、理于一炉,上摹台阁之雄丽,下抒盛衰之悲慨,辞采纷披,格律精严,可作一篇“袖邺都志”读。
【分段译注】
第一段 登台怀古
登墟垣以访古,抚残砖而映斜曛;
(墟垣:废墟之墙;斜曛:夕阳斜照。)
溯墨痕之恒沙,播斯文于无垠。
(墨痕:指前人诗文;恒沙:恒河沙数,喻多。)
昔三方虎踞,鼎峙中原;四达通衢,鸿图肇开。
(三方:魏、蜀、吴;四达:四方通衢。)
仰高门以占星瑞,飞甍切乎紫霄;
(甍méng:屋脊;紫霄:高空。)
建双阙而浮太清,丹楹接乎霞际。
(太清:天空;楹:柱。)
层台嵯峨,九重可摘星辰;
飞阁连翩,万瓦如舒凤翼。
左玉龙以腾骧,右金凤而轩翥;
(玉龙、金凤:台东西两阙之饰;腾骧、轩翥:飞举之貌。)
长虹双引,跨漳水以为梁,贯白日而成采。
(“长虹”指两道飞梁跨漳水,若虹饮川。)
魏武构斯阙台,匪耽游观,实耀圣武之英;
(匪:非;圣武:曹操谥“武王”。)
高闬峥嵘,上薄云汉;翘角反宇,下瞰城隅。
(闬hàn:门;反宇:檐角上翘。)
於焉临层台以舒啸,俯清漳而寄怀,千秋胜概,尽在斯篇。
(於焉:于是;舒啸:长啸。)
【意译】
我登上废台残垣,手抚斜阳下冰冷的古砖,探寻千年遗痕;追索那恒河沙数般的墨迹,让斯文播向无垠。当年三方如猛虎踞地,鼎立中原;邺城为四方通衢,宏图由此肇基。仰望高门,仿佛可占星象之瑞;檐宇飞举,直切紫霄。双阙浮空,丹柱与霞光相接。层台高峻,九重之上似可摘星;飞阁连绵,万瓦若凤凰展翼。东以玉龙腾骧,西以金凤轩举;两道长虹般的飞梁横跨漳水,贯穿白日,绚若锦绣。魏武帝建此台,并非流连游观,实为宣扬圣武之烈。高门峥嵘,摩薄云汉;檐角反翘,俯瞰城隅。于是登台长啸,俯临清流,寄我怀古之情;千秋盛景,尽在此赋。
第二段 形胜与建筑
仰观层构,若云霞之上出,
俯察遗基,与星汉而同流。
龙章炳炳,永镌山河之契;
(龙章:帝王符瑞;山河之契:喻曹魏受命之符。)
凤采翩翩,长映日月光华。
雀台耸汉,画栋擎云。
揽邺都诸形胜,扼漳水之要津。
铁马归尘,犹记魏皇伟业;
(铁马:铁骑;归尘:埋骨。)
铜驼立势,长存霸府雄魂。
(铜驼:宫门铜驼,借指邺京形胜。)
朱雀双阁,托飞甍而栖瑞霭;
苍龙六脊,衔北斗以接天乘。
(苍龙六脊:台顶六条屋脊,势若苍龙衔斗。)
【意译】
仰看层台,若云霞上涌;俯察废基,似与星河同流。帝王符瑞,永远镌刻在山河;凤采华章,长映日月之光。铜雀高台,画栋撑云;揽尽邺都形胜,扼守漳水咽喉。铁骑虽没,魏皇伟业犹存;铜驼屹立,霸府雄魂长在。朱雀双阁承飞檐而栖瑞霭;苍龙六脊若衔北斗,直欲接天。
第三段 曹操功业与邺下风流
昔拥黄星应象,玄甲班时。
(黄星:史载“黄星见于楚宋之分”,术士谓“当有真人起于梁沛”,后曹操应之;玄甲:铁甲。)
扫烽烟于赤县,横虎旅至丹墀。
(赤县:中国;虎旅:虎豹骑;丹墀:宫殿阶。)
邺北锁垣,铸铜雀以彰武德;
河北枢机,立高台而镇坤维。
(坤维:地轴,指中原。)
铁索连舸,笑周郎盟火计;
(指曹操赤壁之战,以铁索连舟。)
金章铭鼎,惜汉祚之陵夷。
(金章:九锡之章;陵夷:衰微。)
赋洛神则子建挥翰,宴嘉客则陈思举卮。
(子建、陈思:皆曹植;洛神赋:相传植过洛川,感甄后而作。)
【意译】
当年曹操应黄星之瑞,披铁甲而兴;扫尽九州烽烟,率虎豹之骑直抵帝阙。邺北筑台,铸铜雀以昭武德;河北建都,立高台以镇中原。赤壁之战,铁索连舟,虽败犹笑周郎之火攻;受九锡,铭金鼎,惜汉室终归陵夷。曹植于此挥笔《洛神》,宴嘉宾则举杯高会。
第四段 繁盛文事
观其斗拱承霄,重檐耀彩。
星分十二琼楼,霞铺三千玉磶。
(十二琼楼:喻台阁之多;玉磶xì:玉石阶。)
檐牙啄月,疑银汉之倒悬;
螭首吐珠,恍鲛宫之移载。
(螭chī首:殿角鸱吻;鲛宫:龙宫。)
武库列寒芒班戟,文昌聚紫气之简。
(武库:藏兵器;文昌:文士馆;紫气之简:祥瑞书简。)
当是时也,建安风骨,七子分辉;
正始清悦,群贤奏凯。
(七子:建安七子;正始:魏齐王芳年号,亦多俊彦。)
【意译】
看那斗拱承天,重檐映彩;琼楼十二,星罗棋布;玉阶三千,霞锦平铺。檐角似牙,欲啄明月;螭吻吐珠,恍若龙宫移来。武库列戟,寒光闪闪;文昌馆中,紫气藏书。彼时建安风骨,七子争辉;正始清谈,群贤毕至。
第五段 盛衰之叹
然则霸图难驻,铜爵空嗟。
(铜爵:即铜雀,爵通雀。)
石麟沉于蔓草,寒台没隐荒沙。
(石麟:墓前石兽,指曹操西陵。)
横槊英主,终化北邙烟尘;
(横槊:曹操“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北邙:洛阳北邙山,汉魏陵墓所在。)
赋诗司郎,空悲西日之车。
(司郎:指曹植,曾为秘书郎,日西喻衰。)
惟余漳水呜咽,犹诉建安旧事;
秋风飒沓,似吟铜雀残花。
【意译】
然而霸业难久,铜雀空嗟。墓道石麟已沉蔓草,高台荒没沙尘。昔日横槊赋诗之雄主,终归北邙尘土;多才之陈思王,空悲落日西斜。唯有漳水呜咽,犹诉建安旧事;秋风飒沓,似为铜雀残花低吟。
【整体艺术特色】
1. 骈四俪六,典丽精工:全赋以四六字偶句为主,辞藻富丽,对仗精严,如“左玉龙以腾骧,右金凤而轩翥”“檐牙啄月,螭首吐珠”,皆化静为动,声色交辉。
2. 时空交错,情景融浑:首段写“登墟垣”之实景,中段转入历史追忆,末段再拉回现实,以“残砖”“斜曛”“蔓草”“荒沙”与昔日“龙章”“凤采”对照,兴寄无穷。
3. 用典繁富,而脉络清晰:自“黄星应象”到“横槊赋诗”,以曹操一生功业为主线;兼及曹植“洛神”“举卮”,建安七子、正始群贤,点面结合,于百字内具见邺下文苑之盛。
4. 情理相生,苍凉悲壮:既颂魏武之雄才,又叹霸业之易逝;既写高台之壮丽,又伤铜雀之荒芜。末段“漳水呜咽”“秋风飒沓”,以景结情,含思凄婉。
【史事补注】
1. 铜雀台高十丈,有屋一百二十间,楼顶铸大铜雀,舒翼若飞。
2. “铁索连舸”指曹操赤壁之战以铁索连舟,被周瑜火攻而败。
3. “赋洛神”句:曹植《洛神赋》原名《感甄赋》,借洛神宓妃寄意。
4. “石麟”指曹操高陵(西陵)神道两侧石兽,今在安阳曹操高陵博物馆可见残件。
【结语】
此赋以铜雀台为“史眼”,缩三国百年风云、邺下千秋文采于一轴;既见建安风骨之峥嵘,亦寓盛世无常之悲慨。读罢掩卷,斜阳古堞,漳水东流,犹似传来铜雀余音。
**作家简介**
张从安,字·安然 男,汉族,网名:蓝色的梦,安徽省六安市人。1966年4月8日出生, 北京理工大学毕业。爱好书法、国画、音乐及各种乐器。从事古诗词研修三十余年,创作作品约2000多首,发表在《海外文学》、《中外文学名著网》、《中国诗人作家网》、《都市头条》、《金榜头条》、《世界诗歌作协》、《中国诗歌报》、《中国经典文学》、《蓝天文学网》、《优酷优选网》、《今日头条》、《巴黎文学》、《顶端文学网》、《九州文学网》、《梅香文学社》《东方文化传媒》《心苑诗社》《安徽诗萃》《荣耀中国文学网》《一枝红莲文学诗社》《世界作家澜韵府诗社》等文学平台。其中《长江第一大峡谷虎跳峡》获得华夏文化传承大使、古诗词专辑一等奖;《蓝色的梦》荣获现代散文诗词创作最佳文学奖,骈俪文《金陵赋》被誉为最具文学价值和骈俪巅峰的作品;《雁荡山感怀》荣获“世界英豪杯”文学赛亚军,《夜静思》获得卓越文学奖。《长征》获得优秀文学奖。自撰词林正韵词牌《寒楼载影》、《烟波江上听风吟》很受广大诗词爱好者的推崇和认可。现任中国诗歌报爱忠诗词创作室主审。华尔街华人社团联盟理事。华尔街汉唐文学研究会顾问。中华诗词文苑总顾问,古诗词文学总监。中国诗人作家网认证诗人。九州文化中国诗人作家网十大平台前总顾问;世界诗歌作协中国诗人作家网前文学总监。世界作家澜韵府诗社总顾问,荣获九州文化人才库首席十大院士卓越文学成就奖。
点评词
雄魂铸邺水,残韵赋千秋——张从安《铜雀台赋》点评
点评词作者/柴永红
漳水的涛声掠过临漳的残垣,斜阳的金辉吻过古砖的裂痕,一座高台从历史的迷雾中浮出——那是铜雀台,是曹魏霸业的图腾,是建安风骨的祭坛,更是张从安笔下“袖里邺都志”的精神载体。此赋以骈俪之躯,裹裹山河之魂,将三国风云、六朝兴废、万古情思熔于一炉,既见雕梁画栋的峥嵘,更显金戈铁马的沉雄,终以寒沙蔓草的苍凉收束,堪称当代骈文创作中“以史为骨、以文为魂”的典范之作。
一、 骈俪为体:雕镂文心,铸就雄辞伟象
骈文之妙,在“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文心雕龙》)。张从安此赋深谙其道,以四六为骨,以声律为脉,构建起“星分十二琼楼,霞铺三千玉磶”般的瑰丽架构。
- 对仗之精工,如匠造宫阙:“左玉龙以腾骧,右金凤而轩翥”,以方位对、名物对、动作对三重交织,将台阁饰物写得振翅欲飞;“檐牙啄月,疑银汉之倒悬;螭首吐珠,恍鲛宫之移载”,以“啄”“吐”二字化静为动,又以“银汉”“鲛宫”为喻,在视觉通感中拓开天地境界。更妙者,“铁马归尘,犹记魏皇伟业;铜驼立势,长存霸府雄魂”,以“归尘”与“立势”的动静对照,将历史的沉落与精神的不朽并置,于对偶中见辩证之思。
- 辞藻之典丽,似披锦缀珠:写台之高,则用“飞甍切乎紫霄”“上薄云汉”;状台之盛,则称“龙章炳炳”“凤采翩翩”;叹台之衰,则言“石麟沉于蔓草”“寒台没隐荒沙”。辞藻的选择始终与情感基调相契:颂伟业则取“黄星”“玄甲”等雄健语,忆风流则用“挥翰”“举卮”等雅逸词,悲兴亡则择“呜咽”“飒沓”等凄清字,如画家调色,冷暖浓淡皆为意境服务。
- 声律之谐美,若鸣玉佩环:骈文不仅是视觉的艺术,更是听觉的盛宴。“登墟垣以访古,抚残砖而映斜曛”,“墟垣”“残砖”的低沉与“访古”“斜曛”的悠远相和;“雀台耸汉,画栋擎云”,“耸”“擎”二字短促有力,如见台阁拔地而起;末段“漳水呜咽,犹诉建安旧事;秋风飒沓,似吟铜雀残花”,“呜咽”叠韵含悲,“飒沓”双声带风,读来如闻漳水汤汤、秋风萧萧,声情相生,余韵无穷。
二、 时空为轴:抚今追昔,织就历史长卷
铜雀台本就是一座时空的纪念碑:它既是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政治符号,也是曹植“翩若惊鸿”的文学舞台,更是后世文人“折戟沉沙铁未销”的凭吊对象。张从安以“登墟垣”为起点,将现实的“残砖斜曛”与历史的“龙章凤采”编织成三重时空经纬。
- 实景之“今”:废墟中的凝视:开篇“登墟垣以访古,抚残砖而映斜曛”,以“墟垣”“残砖”“斜曛”三个意象定调,将读者拉入苍凉的现场感中。这里的“抚”不是轻触,而是与千年历史的对话;这里的“映”不是光照,而是古今光影的重叠。正是这双触摸残砖的手,牵出了下文的历史长卷。
- 虚景之“昔”:盛景中的回溯:从“三方虎踞,鼎峙中原”的时代背景,到“飞甍切乎紫霄,丹楹接乎霞际”的建筑奇观;从曹操“扫烽烟于赤县”的功业,到曹植“赋洛神则挥翰”的风流;从“建安风骨,七子分辉”的文运,到“斗拱承霄,重檐耀彩”的气象——作者如一位掌灯者,将铜雀台最辉煌的瞬间一一照亮。尤为精妙的是,历史的回溯并非平铺直叙,而是以“魏武构斯阙台”为纲,以“子建挥翰”“七子分辉”为目,于军政与文事的交织中,见出曹魏“霸府”与“文苑”并存的双重特质。
- 情理之“恒”:兴衰中的哲思:当笔锋转向“石麟沉于蔓草,寒台没隐荒沙”,时空再次折叠——昔日的“铁马雄师”与今日的“寒台荒沙”,昔日的“文昌聚紫气”与今日的“漳水呜咽”,形成强烈的对照。这种对照并非简单的“物是人非”之叹,而是追问:何为不朽?是曹操的“圣武之英”,还是曹植的“洛神”文心?是高台的“镇坤维”之重,还是“建安风骨”的传世之力?作者未作明答,却以“秋风飒沓,似吟铜雀残花”的意象暗示:霸业会成尘,高台会倾颓,唯有融入山河的精神与刻入文脉的文字,能与日月同流。
三、 史笔为骨:典出有据,鉴照古今得失
骈文易陷“采滥忽真”之弊,而此赋以史为骨,用典如用剑,每一处援引皆精准叩击历史的脉搏,堪称“以赋为史”的范本。
- 明用史事,如植柱撑梁:“黄星应象”典出《三国志》“黄星见于楚宋之分”的谶语,既写曹操崛起的“天命”包装,亦含对权力合法性的隐思;“铁索连舸,笑周郎盟火计”直指赤壁之战,“笑”字耐人寻味——是曹操的自负,还是后人对英雄末路的释然?“金章铭鼎,惜汉祚之陵夷”则点破曹魏政权的悖论:既以“匡扶汉室”起家,终以“代汉自立”收场,一字“惜”,道尽权臣的复杂心态。
- 暗用意象,如潜龙在渊:“铜驼立势”化用“铜驼荆棘”的典故(《晋书》载索靖叹“铜驼见泣于荆棘”),却反其意而用之——铜驼未泣,仍存“霸府雄魂”,赋予衰败意象以精神力量;“石麟沉于蔓草”暗指曹操高陵,今安阳曹操墓出土石兽残件可证,虚实相映,让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横槊英主”化用苏轼“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既颂曹操之才,亦接“终化北邙烟尘”的叹惋,形成“雄才—消逝”的张力。
- 融史入文,如盐融水:赋中“建安风骨,七子分辉;正始清悦,群贤奏凯”两句,以十六字浓缩曹魏文学的两座高峰:建安七子的慷慨悲凉与正始名士的清峻遥深,皆因铜雀台这一“文学现场”而串联。这种“史事—文学—建筑”的三重勾连,让赋作超越了单纯的咏物,成为一部微缩的“邺下文化史”。
四、 文心为魂:情理相生,酿出苍凉之味
好的咏史赋,必是“不徒骋文采,必寓感慨”(袁枚语)。此赋的情感脉络,从“登墟垣”的初始怅惘,到“溯墨痕”的追慕向往,再到“叹霸图”的深沉悲慨,终至“听漳水”的释然共鸣,如一曲交响,层层递进,余韵悠长。
- 对雄才的礼赞,不掩锋芒:写曹操“扫烽烟于赤县,横虎旅至丹墀”,用“扫”“横”二字尽显雄主气魄;写铜雀台“扼漳水之要津”“镇坤维”,将建筑升华为权力的象征。这种礼赞并非盲目的崇拜,而是对“乱世英雄”历史作用的客观承认——在“白骨露于野”的汉末,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虽有争议,但其“统一北方、恢复生产”的功业,确如“黄星”照亮过黑暗。
- 对文心的珍视,饱含温情:相比于对曹操功业的客观叙述,作者对曹植与建安文人的描写更见深情。“赋洛神则子建挥翰,宴嘉客则陈思举卮”,寥寥十四字,写尽曹植的才华与风流;“建安风骨,七子分辉”,则是对一个文学时代的致敬。在作者眼中,铜雀台的价值不仅在于“耀圣武”,更在于它是“斯文”的孵化器——那些“挥翰”“举卮”的瞬间,比“金章铭鼎”更接近永恒。
- 对无常的悲叹,沉潜通透:“霸图难驻,铜爵空嗟”八字,是全篇的情感枢纽。从“九重可摘星辰”的盛景,到“寒台没隐荒沙”的衰象,作者没有刻意渲染悲伤,而是以“漳水呜咽”“秋风飒沓”的意象,让自然成为历史的见证者。这种悲叹不是消极的虚无,而是“看透后的珍惜”——正因“霸业如流水”,才更要铭记那些“龙章炳炳”的精神、“凤采翩翩”的文心。
结语:邺水汤汤,斯文不坠
张从安的《铜雀台赋》,以骈俪之体为衣,以三国历史为骨,以建安文心为魂,“墟垣”与“紫霄”的时空穿梭中,完成了一次对英雄、对文学、对历史的深度对话。它告诉我们:铜雀台从未真正荒芜——它的砖缝里,嵌着曹操的“周公吐哺”;它的飞檐上,栖着曹植的“翩若惊鸿”;它的残基下,埋着七子的“梗概多气”。当我们重读此赋,听见的不仅是漳水的呜咽,更是斯文不坠的回响。
这,正是一篇优秀咏史赋的力量:它让历史活起来,让文字立起来,让精神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