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悠悠五十载,不忘湟水情
(散文)
作者:李自学
2025.7.16
五十个春秋流转,蒲城老家的灶台换了又换,可每当清晨的露水打湿窗棂,我总会想起湟水河畔的晨光——那束照亮过我们砌墙身影的光,至今还在记忆里发烫。
1975年秋,我们这批陕西兵刚到青海,就接到了在湟水支流旁修建营房围墙和哨所的任务。选址就在河湾的二级台地上,脚下是半沙半土的河滩地,身后就是日夜流淌的湟水。连长指着图纸说:"墙要齐肩高,能挡得住河谷的风;哨所建在最高处,得看得见河对岸的公路。"
头十天光是打地基就难住了我们。河滩地松松软软,铁锹插下去能陷半尺深。老兵教我们诀窍:从湟水岸边挖来胶泥,掺上晒干的青稞秸秆,一层泥一层秸秆地夯实。我们这些关中娃哪干过这活?手掌磨出了血泡,缠上布条继续抡夯;胶泥粘在胶鞋上,每走一步都像拖着块石头。最累时,有人直接躺在刚夯好的地基上,望着天上的云发呆,湟水的潮气透过军裤渗进来,倒比树荫下还凉快些。
砌墙用的石头,是我们从河床上一块块搬来的。秋天的河水已经转凉,踩进去没多久,脚趾就冻得发麻。可石头得挑带棱带角的才好咬合,我们就在浅滩里猫着腰翻找,裤腿湿了又干,结出一层白花花的盐碱。有次新兵二蛋为了搬块大青石,脚下一滑摔进水里,等我们把他拉上来,他怀里还死死抱着石头,冻得嘴唇发紫却说:"这石头规矩,能当墙角。"
哨所建在三米高的土坡上,得用木头搭架子。我们跟着当地老乡学"打楔子",把从山里运来的松木削成楔子,敲进梁柱的连接处。湟水的风硬,木缝里得塞足麻丝和沥青,不然冬天漏风能冻死人。我负责给木柱刷防腐漆,蹲在哨所架子上往下看,能瞧见战友们在墙根下排着队递石头,远处的湟水泛着光,像条银链子系在营区旁边。
最险的是砌哨所的瞭望台。三米高的墙头上,人站着都发晃,还得把沉重的木梁抬上去。我们用绳子捆住梁头,八个人站成两排往上拉,喊着蒲城老家的号子:"嗨哟——加把劲哟——"湟水好像也在应和,浪头拍打着岸边的石头,发出咚咚的声响。突然绳子"啪"地断了,梁头砸在墙头上,震得我差点掉下去,亏得身后的战友一把拽住了我的腰带。后来那道裂口成了我们的"纪念章",每次站哨时摸到木头上的凹痕,就想起那天彼此眼里的后怕与庆幸。
三个月后,围墙像条土黄色的带子圈住了营房,哨所的木梯在夕阳下投出细长的影子。我们站在刚修好的墙头上合影,背后是蜿蜒的湟水,每个人的军装上都沾着胶泥和漆点,可谁也没拍掉——那是我们亲手筑起来的印记。
去年和二蛋通电话,他说总梦见在湟水里搬石头,"那石头滑溜溜的,跟咱蒲城的麦茬地不一样"。我笑着说,我梦见的是哨所顶上的月光,"亮得能照着写家信,风一吹,木梁还会跟湟水打招呼呢"。
五十年了,蒲城的院墙换了新砖,可我总觉得,再整齐的砖缝也比不上当年湟水边的泥墙——那里头掺着我们的汗,混着河水的潮气,藏着一群年轻士兵用手、用心筑起的岁月。有些墙拆了会塌,有些墙,却能在心里站一辈子。
【编后语】李自学先生的《悠悠五十载,不忘湟水情》,是一曲献给火热青春与永恒战友情的深挚颂歌。文章以质朴而有力的笔触,将我们带回1975年青海湟水河畔那个充满汗水与坚韧的秋天。作者深情回忆关中子弟兵初抵高原,面对河滩软土、艰苦营建的挑战——手掌的血泡、沉重的胶泥、日夜流淌的湟水,共同构成了那段刻骨铭心的岁月底片。散文中,“灶台换了又换”的日常与“记忆里发烫”的晨光形成鲜明对照,凸显了时光流转之下,那段在风沙与劳动中淬炼出的战友情谊和对第二故乡的眷恋,如何历经五十载春秋,依然如湟水般清澈、深沉,奔流不息。这是一份属于一代建设者的集体记忆,是对青春奉献最真实的注脚,也是对“悠悠湟水情”最动人的诠释。读之,令人感佩,引人共鸣。读后感悟较深,随作1首七律赞美作者:
七律·赞李自学战友《悠悠五十载,不忘湟水情》感赋
(平起首押,新韵)
作者:张富贵
2025.7.18
悠悠半百岁辰深,耿耿常怀湟水心。
壕垒初开青稞泥, 营盘曾印铁锹痕。
风沙漫卷肩齐壁, 霜露频沾志愈贞。
五秩回眸情愈炽,一杯遥酹筑魂人。
(注1)青稞泥,指文中掺青稞秸秆的胶泥。
(注2)肩齐壁,呼应文中“墙要齐肩高”。


【作者简介】李自学,网名逍遥。陕西省蒲城县人。曾在工兵十四团服役,复原后一直务农,爱好文艺写作与娱乐活动。诗观:自学,自乐,以诗养性,現旅居安徽芜湖。
【编审简介】董念学,陕西富平人。从军23载,曾任团参谋长等职。退役后任《今早报》《三秦都市报》《西北电业职工》编辑。现为陕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西安兰品之书画院院长,中国毛体书法艺术研究会常务理事。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陕西省秦风诗词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长安诗词研究社副社长。国风社陕西分社社长,国风西北文学书画社社长,著有《念典于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