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须苦思,自有微光
成纯平(陕西)
总爱在字里行间打转,时而对着空白屏幕枯坐,时而在稿纸上涂涂改改。写出来的东西,常觉是无病呻吟的絮语 —— 遣词造句跟不上奔涌的思绪,逻辑脉络撑不起心头的波澜。偶有几篇随笔发在网上,不过是给亲友添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细想起来,那些文字哪里算得创作,不过是苦思冥想后,从岁月的管口里挤出的几滴牙膏,稀薄且带着生活的涩味。
曾为沙坡头的大漠黄河驻足,为六盘山的红色印记动容,东拉西扯写下《五一刚过》,试图捕捉天地间的浪漫与历史的厚重;也曾在《厉害了 风》《晨风忆梦》里,给风赋上情愫,给晨光缀上哲思,把对人生的细碎感悟悄悄藏进自然的褶皱里。写《端午节的眼泪》时,对着“路漫漫其修远兮”的字句,忽然懂了屈原跨越千年的孤绝,笔尖便落满了隔着时空的凭吊。本想写心理学的日常实践,落笔却成了《五官功能说》,只顾着细数眼耳鼻舌的功用,倒像是给身体写了篇朴素的说明书。《父逝三十三年祭》里那句 “心底漫出的泪滴 淌过岁月 浇灌思念疯长成记忆的林”,是三十三年未曾褪色的眷恋,每一笔都浸着骨肉分离的疼。年近花甲才惊觉,人生本就是场不断告别的旅程,于是有了《过客》,忽然读懂了生命的轻与重 —— 我们都是彼此的路人,却也是对方生命史诗里,那个压得住韵脚的字。《花甲渐近方惜老》里的絮叨,是从青丝到白发的回望,从生理的鲜活到心态的通透,才明白每个年龄都是时光馈赠的刻度,“纵时光荏苒,心亦可如少年般鲜活,此生便足矣”,说给岁月,也说给自己。
这几日暑气蒸腾,夜里总难安睡,索性披衣坐起,任由思绪在稿纸上漫行。写点什么呢?
若写人,母亲是一个坚强而且能干的人。她刚把我们兄妹三人拉扯大,正该喘口气时,父亲却撒手而去,留她独自撑过三十多年孀居岁月。为兄长带大儿女,为我操持婚事,她的脊梁被日子压得弯了又弯,却从未喊过痛。兄长是村里恢复高考后第一个考上高中专的,当年成绩足以冲大学,却在贫困的现实里选了 “最保险” 的路 —— 那不是妥协,是穷人家孩子跳农门时,用梦想换的一张安稳船票。姐姐读书不多,却把儿女教得踏实有为,如今外甥事业有成,她脸上的笑纹里,藏着一个母亲最朴素的骄傲。叔父是家族里的 “智多星”,说话严谨,爱琢磨事儿,在世时总拉着我讲人生道理,聊家族过往,曾想在他的指引下写部家谱,如今却成了永远的遗憾。还有相濡以沫的妻,在我最落魄时拎着行李嫁过来,三十多年里,她的内向里藏着执拗,要强里裹着温柔,为这个家操碎了心,却从未说过一句苦。
若写事,记忆的抽屉一拉开,便涌出满地烟火。在地掌包村的日子,催过粮、要过款,跟着乡亲们在田埂上搞计划生育宣传,在工地上挑过农田基建的土,蹲在烤烟地里数过烟叶的成色;也做过团的工作,核过统计报表,写过人大材料,那些带着油墨味的纸张里,藏着基层工作的琐碎与实在。在扶贫办的岁月,亲手摸过贫困的底子,建过密密麻麻的数据库,跟着队伍跑遍乡村搞开发、抓攻坚,看着温饱工程让土坯房里升起炊烟,看着乡村道路把大山与外界连起来,看着 “三告别” 工程让贫困户搬进新居,看着异地移民的卡车装满对新生活的期盼;甚至在咸阳参加过全市社会扶贫,参与过苏陕协作,坚持不懈的脱贫攻坚紧张日子里,渗透了多少人的奔波与坚守。中途转去科技局,如今又到了县委社会工作部,新的领域像一扇扇未开的窗,推开,便看见更广阔的人间。这些经历哪里是履历上的文字,分明是刻在生命里的年轮,每一圈都浸着泥土的香、汗水的咸。
到底该写些什么呢?是写对生活的反复咀嚼,还是对亲人的绵长牵挂?是写对工作的一腔热忱,还是对写作的笨拙执着?总在落笔时才惊觉 “书到用时方嫌少”,恨当初没多啃几本书,没多练几笔字,可指尖触到纸面的瞬间,又分明有股力量在涌动 —— 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写完的故事,不都在等一个顺其自然的时刻吗?
忽然就想通了:何须苦思冥想。心里的火花,哪怕只是一点微光,只要顺着它烧下去,终会照亮该写的字,该记的人,该念的日子。
作者简介: 成纯平,陕西长武人,从事扶贫工作26年,现供职于长武县委社会工作部。写作十余年,无所建树。爱好而已。联系方式138910676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