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简介
尹玉峰长篇铁血小说《天驹》别一番语言架构,别一番草原风情;人性、野性、眼泪、爱恨、或生或死一一铁与血的交织,在生命荒原中困苦摇曳……这是一首准格尔旗黄河第一弯山曲中流淌着的回肠荡气,即有奇幻爱情,又有铭心酸楚,更有民族民主希望和伟大生命热忱的歌。曲折的故事中一直有圣主的天驹神马,就像一面旗帜迎风飘扬……
天驹
第五十四章
1
回头说,奇子俊被佩枪跃马的肖玫安排在河套地区豪宅里一直处在昏迷中,属于植物人状态。
肖玫望着昏迷不醒的奇子俊,端详不够,自忖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相象的人呢!”她的脑海里幻化出她曾经爱死爱活的喇嘛哥哥生死相遇的情形:
喇嘛哥哥违犯了规戒,遭天火焚化。那天火,焚化了她和喇嘛哥哥刻骨铭心的爱恋,留下的死灰,不甘冥;青草痕,春又生;抵尘沙,御狂风……又变成了眼前昏迷不醒的奇子俊,他们的长相一模一样。
肖玫用银针挑开奇子俊的耳后,渗出的血珠在夏日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她蘸着血在《药师经》背面画下奇怪的符号——那是喇嘛哥哥被天火吞噬前,用骨灰在她掌心刻下的密文。夜半时分,那些符号突然蠕动起来,像红蚯蚓般钻入奇子俊的皮肤,在他胸腔里拼出一枚燃烧的卍字。
肖玫每日寅时即起,用银针挑开奇子俊的上下齿列,将藏红花与雪莲熬制的琼浆滴入他舌根。这秘方是她在暴风雪夜,用体温融化王爱召古井冰层取水调配的。每当药汁渗入喉管,她都会轻叩奇子俊的百会穴,口中诵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经文竟化作金粉,从他七窍溢出,在晨光中结成细小的卍字飘向窗外。
直到立秋,奇子俊还是没有醒来。肖玫从古董箱底翻出喇嘛哥哥的遗物:一把蛇皮马头琴。当她拨响琴弦时,奇子俊的左手竟自行抬起,指尖在虚空弹奏出《喇嘛哥哥》的变调。更诡异的是,琴箱里飞出无数萤火虫,每只都裹着片烧焦的袈裟布,在两人头顶盘旋成转经筒的形状。
正午的秋光最盛时,肖玫会解开奇子俊的衣襟,用浸过马奶酒的驼毛刷,沿任督二脉逆推三百六十圈。她发现奇子俊的脊椎骨在阳光下会浮现出若隐若现的梵文,便用银针刺破指尖,将血珠点在这些符文上。某日血珠突然被吸进骨缝,奇子俊的手指竟微微抽搐了一下——她立刻割开手腕,让更多的血顺着脊椎流淌,那些梵文如活物般在骨头上游走重组。
冬天来了,在河套百年不遇的暴风雪中,肖玫用冰锥在奇子俊床前刻出曼陀罗阵。她割破手腕,让血顺着冰纹流淌,竟逐渐显出一座微缩的召庙——王爱召的琉璃顶在血泊中熠熠生辉。当最后一滴血落下,冰棺轰然炸裂,里面躺着穿嫁衣的肖玫与着喇嘛袍的奇子俊,他们胸口的卍字正交换着心跳。
多少朔望之夜,肖玫会点燃九盏酥油灯,在奇子俊床前摆出曼陀罗阵。她从蒙古袍暗袋里取出喇嘛哥哥的骨灰盒,将骨灰撒在阵眼。令人惊异的是,骨灰自动聚合成人形,与奇子俊的睡姿重叠。肖玫用马头琴奏起《超度亡魂曲》,琴箱里突然飞出无数萤火虫,每只都裹着片烧焦的袈裟布,在两人头顶盘旋成转经筒的形状。
转眼又到第二年惊蛰,肖玫将奇子俊移至佛堂,点燃九盏酥油灯。火焰突然凝聚成喇嘛哥哥的幻影,他指尖指向奇子俊的眉心。刹那间,三百天来所有记忆如洪水决堤——肖玫看见自己前世是王爱召的鹿女,喇嘛哥哥是看守经幡的哑巴小僧,他们因偷尝禁果被施下轮回咒,今生必须用三百日的执念破解诅咒。
当肖玫解开奇子俊的衣襟,那条传说中能绑住灵魂的红腰带赫然缠绕着他的心脏。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在腰带上,整座豪宅开始倾斜——地板变成王爱召的转经长廊,窗户化作天葬台的玛尼堆。奇子俊在幻觉中抓住她的手腕:“二妹妹,该解腰带了...”
2
此刻,肖玫站在现实与幻境的交界处,手中握着勃朗宁与红腰带。她将枪口对准自己的眉心,却在扣动扳机的瞬间,听见奇子俊用两种声音同时唱起《喇嘛哥哥》,一个是嘶哑的男声,另一个竟是她自己的嗓音:
上房瞭一瞭
瞭见个王爱召
二妹妹捎来一句话
要和喇嘛哥哥交
二妹妹生得袅
喇嘛哥哥动心了
卖了召地解腰包
一心要和二妹妹交
大喇嘛他有点老
三喇嘛有点小
不大不小二喇嘛
正好和那二妹妹交
喇嘛哥哥人才好
花眉生眼秃脑脑
二妹妹怀里旺火火烧
一心要和喇嘛哥哥交
枪响。
没有血。只有漫天飞舞的袈裟碎片,每一片都映出他们前世相拥的身影。而豪宅的窗帘终于拉开,河套的春风卷着柳絮涌入室内,拂过奇子俊新生的睫毛,他睁开了眼睛。
脑海里立刻浮现两年前的准格尔旗传统的"楚格拉"大会,被一位突然闯入的神秘女子的歌声所吸引,歌声中蕴含的哀伤触动了他的心弦。
这位神秘女子身着墨绿色猎装、齐耳短发的英气女子在歌唱后落泪,奇子俊不由自主地为她拭泪,两人产生奇妙的电流感应。
女子声称他们曾在梦中相见,随后策马离去,留下困惑的奇子俊和逐渐消散的马蹄声……奇子俊哝哝地喊着肖玫的名字,此刻她就在眼前。他一下子抱住她,不想松手。肖玫也紧紧搂抱他。奇子俊说道:”今生你我所欠你的就是这个!”
肖玫幽幽地说:”是的!可是……”她在心里问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喇嘛哥哥啊?”
奇子俊的枪伤日渐好转,但是心里一直疑惑着:”肖玫不是死了吗?临死前,肖玫说:"我变成了无数个肖玫…我好冷..."肖玫的嘴唇颤抖着,"不想死......奇子俊同志...我、我、我变成了无数个肖玫…好害怕…抱抱我..."
奇子俊的枪伤在炕上结痂,纱布下渗出的血珠像暗红色的玛瑙。他盯着窗棂上摇曳的树影,忽然扯开衣领:"肖玫!"喉结滚动着,像要吞下整个河套的月光。
肖玫从灶台边为奇子俊精心煲粥时转过身,手里还握着半块发糕。她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长得像王爱召废墟里断掉的旗杆。
奇子俊突然扑过去,抓住她冰凉的手腕:"你不是死了吗?"她的脉搏在他掌心跳动,却跳出了两种节奏:一种是她自己的,另一种像极了某一天在他怀里消散的、沾着硝烟味的颤抖。
"王真……"这时,奇子俊的牙齿把下唇咬出血来,"我要把他钉在转经筒上!"他想起肖玫临死的模样:王真兵匪的子弹穿过肖玫心口时,血在空中绽开的形状,像极了喇嘛庙里倒悬的曼陀罗。
3
此时,肖玫愣怔在灶台边的眼神忽然变得很远。她盯着奇子俊背后那面破镜子——镜子里映出的不是他们,而是新时代新女性昂起胸膛高呼”自由民主进步”白衣红裙“,齐耳短发,意气风发,冲击黑暗的一群女生,都在重复同一句话:"我好冷……"奇子俊猛地回头,镜面却只剩自己扭曲的脸。
"同仁小学……"奇子俊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铁锈味,"蒙汉同仁,民主自由……"他盯着肖玫的嘴唇,那上面残留着某种他从未尝过的药味,像暴风雪夜从王爱召地窖挖出的陈年酒曲。
肖玫的指甲抠进发糕,碎屑簌簌落下。她突然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间,肩膀抖得像被子弹击中的鹌鹑:"也许……就是梦吧……"可奇子俊分明看见,她的齐耳短发的发辫间缠着几绺不属于她的发梢,发梢还能闻到沾着王真兵匪的硝烟灰。
窗外传来乌鸦叫,叫声突然裂成两半,一半是肖玫的呜咽,另一半是那夜枪响的回音。奇子俊的纱布崩开了,血把炕席染成暗红色。他摸到枕头下的勃朗宁,枪管上刻着小小的"肖"字,正被他的血一点点腐蚀。
就在两年前的准格尔旗传统的"楚格拉"大会上,齐子俊向她问道:
"我们……见过吗?"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的目光无法从她脸上移开,试图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寻找某种熟悉的痕迹。
肖玫似乎也感受到了同样的震撼,她的瞳孔微微扩大,嘴唇轻启又合上,像还没有在回忆中完全走出来。奇子俊注意到她的猎装剪裁精良,墨绿色的布料在风中轻轻摆动,与草原的色泽既和谐又突出。她的短靴紧裹着小腿,皮革上有着细微的磨损痕迹,显示出主人经常骑马的习惯。
她抬手撩了一下被风吹乱的短发,发丝从她指间滑落时闪烁着阳光的碎金。当她再次看向奇子俊时,眼神已变得锐利而专注,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
"我们……见过吗?"奇子俊又一次问道,声音比刚才更加轻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肖玫轻轻摇头,又点了点头,这个矛盾的动作让奇子俊更加困惑。肖玫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而充满决心,她死死地盯望着奇子俊,仿佛已经锁定了远方的目标。"见过…"她的声音如同草原上的风铃,清脆而带着某种奇异的回响。
"在哪儿?"奇子俊急切地追问,感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从记忆深处浮出水面。
"在梦里。"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随后猛地一勒马缰。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骏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在阳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版权所有】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