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纳斯记》
喀纳斯的河水确乎是有性情的。清澈见底,卵石纹路历历可数;偏又不肯安分,裹碧玉之色奔涌,撞上礁石,碎作雪浪迸溅如琉璃。涛声裹山风穿林,浑厚若大地沉吟。
立于岸,苍穹淬蓝,激流沁碧。草甸铺展如绿毡漫至山脚,牛羊踏碎云影,咀嚼着时光。久伫水畔,见浪追浪,听水风应和——方知壮美非喧闹,乃万物循律浑然,共击亘古洪钟。
水之性情,在三湾凝成异诗:
神仙湾,雾霭琼浆。岚气垂纱笼水,晕染泰加林、雪峰影。波平如息,唯恐惊破空明,偶有水鸟掠过,点漪若仙痕破镜。
月亮湾,深峡藏翡。惊心S弧如新月遗落,万年凝碧,几欲摄魄。林海护持,静纳奔流成内敛之渊。
卧龙湾,潜龙蓄势。沙洲龙形昂首探波,似聆惊雷;河水沉厚环抱,倒映山云。动静相生,气吞河岳。
为窥全貌,终登观鱼台。千阶盘桓,豁然洞开——喀纳斯河化碧鳞巨龙,自雪峰腾出,于群峦间辗转。三湾雾霭、翡光、龙姿,尽敛为神案莹莹三珠。北望友谊峰,雪冠刺云;俯瞰湖口,墨林捧一泓苍碧,深如大地之眼。风猎猎鼓衣,人悬若临湖鹰。立此天枢,身芥而尘涤——原来“观鱼”,观天地鲲鹏,照己身逍遥。
万物各行其道:水奔其壑,松吟其韵,牛羊啮光阴于绿毡,穹庐垂蔚蓝以覆苍茫。宇宙脉动于错落谐律。各守其位,共构宏图。如这水,澈为本真,急乃天性,何曾俯就方圆?只向大地嶙峋处,投奔而去。
夕照熔金,浪赴礁石。碎珠裹金芒迸射,刹那辉后,即汇洪流。非消耗,乃以粉身刻河床劲痕,作大地最沉回响。 水啸裂岸,风过松隙,牛铃摇碎岑寂。万物各诉其声,无约而成天籁——当亿兆水珠决然裂于暗礁,那碎骨重生的瞬间,即山河吐纳的真言。
(静若幽兰 摄于阿勒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