碣石观海记
浪花飞溅黄金岸,
暑色殷殷老龙痕。
云卷千堆雪作阵,
风擎百尺纶垂纶。
秦皇足迹终沉雾,
魏武诗篇空断魂。
今我碣石星槎畔,
逍遥一客过光阴。
雨丝如弦,轻拨着黄金海岸的浪花。我缓步于潮痕之间,身后是一行浅浅的足迹,旋即被涌来的海水温柔抹平。这绵长的滩涂,仿佛时光的沙漏,在聚散浮沉间无声诉说着永恒。
海天一线处,山海关如青玉雕琢的龙脊,静卧于烟波之上。老龙头探入苍茫碧涛,恰似巨龙的颚吻,吮吸着万里汪洋的深阔——这雄襟万里的气象,使人恍然听见金戈铁马的呜咽回响于风涛之中。明长城于此昂首,以它蜿蜒的身躯,度量着大地与海洋间最古老的契约。
暑气蒸腾,直上云霄,我循着热浪登临北戴河高处。眼底是海阔天空的盛宴:浪花在岩壁下盛开,如千堆雪崩,又似万马奔腾,永无倦怠地雕琢着坚固的岸礁。那飞溅的珠玉,在阳光下瞬间化为无形,只留下潮湿的咸味,以及耳畔永恒的轰鸣——这海,既在眼前奔涌,亦在血脉中激荡。
临碣石而伫立,心绪骤然沉落历史的渊深。始皇帝遣童男童女东渡的楼船,魏武帝横槊赋诗的雄姿,千载之下,竟如眼前被浪花淘洗的泡沫,杳无痕迹。昔日的星槎仙槎,载不动帝王们妄图永恒的执念,终于尽付与海风的嘲弄与浪花的冷笑。
此时,几只海鸥掠过如镜的海面,留下清亮的鸣叫。远处游艇划出优美的白线,而礁石上,游人正举着手机,含笑与碣石“同框”。浪花是时间的秒针,每朵绽放旋即消隐,但每朵又确凿是前浪的延续——秦皇魏武所求的长生幻梦,终究在浪花永恒的明灭里归于寂灭。唯有眼前这自在的游人,他们踏浪逐波的寻常欢乐,却超越了所有雄主在碣石上投下的巨大焦虑与深长叹息。
暮色垂落时分,晚霞点燃了海平线。归程中,阵阵笑语飘来,三五游人正携着海鲜归去。浪花依旧不倦地拍打岸礁,亘古如斯。那些曾在此慷慨悲歌的英雄,连同他们的雄图霸业,终究被时光之海淘洗成沙。而此刻岸边灯影里举杯的凡俗世人,他们唇齿间的鲜活滋味,眉梢上的片刻欢愉,却比任何帝王的功业碑铭更为永恒——原来“逝者如斯夫”的浩叹里,唯有当下真实的呼吸与心跳,才是时光洪流中永不沉没的方舟。(逸华道长/文)
2025.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