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火耀长安
文/蓝光
石榴花作为古城的市花,对于生活在古城长安的人们来说,石榴花火红般的绽放时定会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生活在长安城,随处可见石榴花,竟如撞见一团红火烧灼在眼睛里,那火焰般灼灼的盛放,在斑驳沧桑的古城墙下,俨然泼溅而出的浓烈胭脂,又似凝固在旧时光里的点点血痕。
石榴树这异域远客,被张骞的驼队踏着风尘驮回长安的奇珍,自此便如一枚楔子,嵌入中原土地,在长安城深深扎下了根脉。它们不择肥瘠,不避喧寂,偏倚于城墙边角、寻常巷陌,甚至荒芜的角落,默默站定。树皮粗糙似老农的手掌,枝条扭曲若虬龙盘卧,但每逢五月,那枝梢便陡然爆出红霞,灼灼其华,似将人间所有赤诚与热望都熔作一炉烈焰,以沉默而坚韧的姿态,在青灰色的砖瓦城墙的映衬下,宣告着生命倔强的存在。
长安石榴花红得实在令人惊心,它不似桃李浅淡,更胜牡丹之雍容,那是一种明烈到要滴落下来的红。李白曾吟:“鲁女东窗下,海榴世所稀”,想那石榴红,定曾映亮过诗仙的醉眼。又曾闻传说,武则天尤爱此花,命长安遍植,裙裾亦染上石榴之色。试想彼时,宫墙深深,妃嫔宫娥裙裾翻飞,如一朵朵流动的石榴花在回廊幽径间穿行,恍若点点不息的火苗,摇曳于深宫幽暗处历史冰冷如铁,而花事之灼灼,竟成了多少岁月里唯一不灭的暖色。
在城墙根下,我偶遇一位老花匠,皱纹爬满他黝黑的面孔,刻满了长安的沧桑。他弓身侍弄石榴,动作缓慢却柔缓细致,仿佛抚摸着心爱的婴孩。他告诉我,石榴花开花落,年复一年,早已与长安城脉息相通。每一朵花开花落,他皆了然于心,每一颗果实的甘涩,也仿佛在他舌尖上尝过无数遍。老人脸上沟壑纵横,竟也如城墙砖缝般深刻,而皱纹里蜿蜒的,分明是古城风雨磨蚀的岁月,亦凝着石榴花年年红透的深情。
石榴花落,果子便悄然结上枝头,渐渐膨胀圆润起来,直至秋深,累累果实压弯了枝条。此时常有顽童放学后踮脚攀折,得手后便一溜烟飞跑,身后留下一串清脆笑声。偶有熟透的果实耐不住重负,猝然跌落,“噗”一声砸在地上,摔出一斛红宝石般的籽粒来。石榴汁液亦在街角巷尾流动,小贩们吆喝着叫卖,鲜红汁水注入粗瓷碗盏,酸甜清冽之气弥漫于市井之间,这汁水仿佛古城脉搏里奔涌的血,在平凡巷陌间汩汩不息,滋养着古城居民们日复一日的凡俗日子。
我常没事时徘徊于城墙之下,仰面看那榴花盛放如火如荼,又俯首凝视着墙脚幽暗处,几颗无人拾捡的石榴籽,竟在砖石缝隙间悄然萌出一点绿芽。刹那间,我心头大动:这古老城墙,如沉默不语的巨人,而石榴树则是攀附于巨人躯干上不屈的藤蔓,花开花落,籽落籽生,顽强地延续着生命的链条。长安城兴衰几度,宫阙化作了尘土,笙歌散作了云烟,唯这石榴花,岁岁年年,固执地绽放出如初的赤红,似在诉说:人间纵有沧海桑田,亭台楼阁,广厦万千,但生命之火岂可轻易熄灭。
我禁不住再次驻足回望。古城墙上,榴花依旧如火焰般燃烧着,其下是行色匆匆的现代人潮,高楼玻璃幕墙映照着那亘古不变的红。花与人,古与今,就在这无言的对望中奇妙地相融了。
千载光阴里,石榴花见证着古城长安的变化。然而这卑微生命却以最浓烈的红,最饱满的籽,在城砖的缝隙里、在岁月的深巷中,年复一年地宣告着:活着,就是要这样红。花开花落,籽实相续,这卑微而倔强的循环,竟比宫阙更久长,比王旗更鲜明;它如古城未曾冷却的血脉,在青砖苍老的肌理下依旧温热地奔流不息。
长安城在沧桑巨变中几经更迭,而石榴花默默的在岁月里捧出同样鲜红如初的火焰。在滚滚历史长河的呼吸之间,竟有这微小而执拗的赤心,年年不肯熄灭地点燃于青灰的城墙之下、绽放在黄土地之上:生之热烈,她不在高处的华殿,而恰在低处这年年生出红宝石的果实里,那每一粒迸溅的籽实,都饱含着对生命循环的许诺。
个人简介:常广智,笔名蓝光,中国民主同盟盟员,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爱好文学、哲学、音乐,代表作品包括《无言的时候》《点梅》《百合花的约定》《雪花》《红玫瑰》《音乐海》《一抹馨香红》《雪爱梅》《读你》《太阳花》《我有一个冬天的名字》《泱泱大国》《祝福祖国祝福党》和《长发姑娘》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