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光阴似箭,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周年了!二十年来我始㚵深深地想念着母亲。在为慈母忌日筹备祭典的日子里,我更加如痴如醉般地沉浸在对母亲的怀念和回忆之中!老人家的音容笑貌和历历往事清哳深刻地印记在我脑海中,象过电影一样回放着翻转着!我虽然也是个鹤发雪髯的八十岁老人了,但一想念起已去世二十年的老母亲,就象失去母爱的幼童一样孤独失落无助!翻阅着摩挲着慈母生前的一些照片,仿佛母亲又回到了我们的生活中间!在纪念慈母离开已经二十年的日子里,我就用这篇回忆短文表达对母亲的深爱和寄托对母亲的哀思吧!
书香出身,知书达理
我母亲叫刘玉梅,生於1915年农历5月13日,卒于2005农历7月7日,享年90周岁,也称得上是高龄仙逝吧!小时候姥爷姥娘虽然没让她上过学,但出身于山东冠县刘屯一个典型的书香之家中的她,却深受傳统文化和封建礼义的熏陶。姥爷和老姥爷及几位舅舅可都是很有文化的人。其中有几位是教书先生,还有的到省府济南当了多年的中学校长。我母亲从小就是在这样一个充满文化气息和封建礼仪的浓厚氛围中长大的。母亲长得很秀气,双目有神,鼻梁高挺,且身材硕长,为人率真纯厚,通情达理,到哪里都是良缘广结,口碑出众!到我工作多年之后,我的许多同事朋友见了时年已经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后也都盛赞她干净利索通透,妥妥的大家闺秀!唉!对我母亲最遗憾和最不公的是在那个年代未让她读过书,且从五岁起就裹起了小脚。每每谈及此类往事,母亲常常懊悔且痛苦地说:“裹脚真受罪呀,小小年纪就被老人用白布把两个小脚裹得紧紧的,每天疼得象猫咬住不撒口一样,白天不能走路,晚上疼得睡不着觉,但再疼自己咬着牙也坚持着不把裹紧的布放开,因为那时候女子裹脚是规矩,三寸金蓮为时尚。”她还经常说:“过去谁家娶了个新媳妇,刚下轿,婆婆掀开轿的门帘先看脚,如果是小脚则欢天喜地,若一看是大脚就灰心衰气”!她每谈起这些往事,母亲倒雖然平静但也很无奈地说:“没办法呀,那个年代都兴这个呀!你看没裹脚的那些妇女走起路来多利索,干起活来也有劲呵!”她还常常说:“过去不让女孩子读书,真是落后愚蠢哪!能识文断字多好哇!有文化的人到哪里都活得明白,也大都混出个样儿来了!还是新社会兴得好哇!”话语中充满了母亲对旧社会旧礼教的厌恶和对新社会新风尚的赞许!
爱国爱家,胸怀大义
在我母亲还很年轻的时候,正值日本鬼子对我国烧杀抢掠,疯狂侵略,广大老百姓飢寒交迫,民不聊生。我的姥爷姥娘就是在这种恶劣环境下积劳成疾,有病无钱治疗而在壮年时期就相继离世的,母亲兄弟姊妹四人便相依为命,过上了艰难困苦的日子!面对国家和民族生死存亡的严酷局势,我大舅刘祖堉抛下妻子和年幼的一双子女,毅然决然地参军到范筑先领导的筑先抗日游击队,直接被“赵(健民)三营”接收为现役军人。筑先抗日游击队后改制为共产党领导下的鲁西北抗日游击队,赵健民为大队长(正团),大舅很快就当上了班长,在多次战斗中,大舅英勇善战,化整为零,组织和带领全班消灭了大量日本鬼子;昼伏夜出,神出鬼没,炸毁了日寇的军车坦克和粮仓军库;大舅还带领全班夜袭了驻扎在舘陶县的日本指挥部,给予日寇的囂张气熖以沉重打击,极大地鼓舞了抗日军民的战斗士气!大舅带的班并被光荣评为“英雄班”。1945年7月9日,根据冀鲁豫军区的指令,命赵健民率鲁西抗日游击队集中攻打盘据在以临清康庄为主的日寇据点时,大舅所带的英雄班打了个头陣,给敌人以沉重打击。日寇则疯狂反扑,战斗异常殘烈,经过几天的鏖战,我方伤亡十余人。我大舅在最后三天的炮坑荒野激战中,没吃过一顿饱饭,勇敢地用三八式和汉阳造狠狠地向垂死挣扎的日寇射击,日本鬼子疯狂地砍伤了大舅的左臂,刺穿了他的肚腹,他把流出的肠子塞进肚子后继续战斗,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在战斗中刘屯的民兵支前班见到身着八路军装的大舅时,问他给家中的孤儿刘熔山捎什么东西时,他说:“我一个八路军穷兵,没什么可捎的,随时都可能牺牲在战场,我死后把我埋在刘屯,看着家乡早一天解放就知足了!”后来听我表哥刘镕山说:“大舅当兵几年仅深夜回家探望他这个被寄养在叔叔家的孤儿两次,每次将他从睡梦中喚醒,深情地望着他流下了几滴眼泪,哽咽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母亲经常给我们讲大舅参军打仗壮烈牺牲的这些英雄故事。我还清晰地记得母亲带着我们兄弟几人为大舅牺牲五周年扫墓时,刘屯村同一天扫墓的竟有十多家,母亲说,那一天被日本鬼子杀死的还有十多个支前的民兵呢!民族仇血泪恨深深根植在母亲的心灵中和血液里!
在我大舅浴血奋战壮烈牺性的岁月里,为了躲避日寇因我老家汤村游击队打死一名日本翻译官而对我村疯狂报复和野蛮扫荡,我母亲带着五岁、三岁的两个哥哥和仅仅出生四十天的我天天跑到五里之外的我姨妈家逃荒,历经四十余天,几乎被迫要把我扔掉,其艰难和惊恐难以言表!有一次日寇到我们村竟一天殘忍杀害了十几名没有逃荒出去的老少妇幼!这一桩桩 一幕幕强烈地激发了母亲对日寇的深仇大恨,滋养了母亲浓烈的家国情怀!母亲经常讲:“抗日时您大舅牺牲,解放后共产党把你大表哥培养上了北大,当了教授;旧社会土匪殘忍杀害了你的爷爷,那时候有冤无处审,有仇无处诉,解放后五二年和五六年镇反时共产党就把杀害你爷爷的四名罪犯全都逮捕,枪毙罪犯时还让咱家里的人声讨控诉。还是新社会好哇!共产党的恩情真是说不完哪!”我还清楚地记得,在解放战争时期,在我们家驻扎过多起解放军指战员,母亲和全家出自对人民军队的深厚感情和坚定支持对他们的工作和生活给予了热情关照及尽心帮助。后来在我们兄弟姊妹六人学习和成长过程中,母亲一直告诚我们要服从国家需要,听从上级安排。1964年母亲含辛茹苦把我培养成全村第一个大学生,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母亲一边为我精心准备被褥衣服,一边反复叮咛:“”东北冷,别冻着;好好学,别想娘!”1970年从哈工大毕业分配时,母亲也告诚我:“听国家的,别顾虑家!”于是我放心地踏上了军工三线建设(地处湖北宜昌)的艰辛征程。在三线建设中,我作为大学生施工连三排团支部书记,带领五十多名哈工大天大等重点院校毕业的大学生挖山洞,修马路,住芦席棚,喝池塘的水,不怕酷暑,不惧蚊虫,战天斗地,风雨无阻,多次被评为模范先进,在200多位大学生中被第一个提拔重用,十多年一直一心扑在三线建设工作中。在身处三线,每当夜深人静我想家的时候,母亲那句告诫:“听国家的,别顾忌家”牢牢记在心中。
吃苦耐劳,开朗豁达
母亲一生辛辛苦苦生育了我们兄弟姊妹六人,我和两个哥哥且都是出生于日本帝国主义对我国疯狂侵略和对广大军民殘酷杀害的艰难时期。那个年代把我们养大成人实属不易。后来又艰难地把我们兄弟姊妹六个都养大成人。尤其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吃野菜挖树皮也难以为全家充飢。我忘不了一家老小干了一天活,晚饭都没有一点可吃的,父亲则囲着一个枣树,去检落在地上的干瘪的小枣充饥,母亲见状转身落泪;还有一次,全家晚饭实在没有一点可以吃的,母亲被迫让我到邻居家说点好话借点干粮或地瓜什么可吃的,我跑了几家也没有讨到一点!还有一天的中午,全家都急盼着父亲能去北陶赶集卖掉柴草以买点干粮用来充飢,我当时饿得肠子翻卷,痛得在床上打滾,等来的却是父亲仅买了个大甜瓜,切为八瓣,作为一顿全家的“美餐”!1960年过年了,按传统大年初一总该吃顿饺子吧!可当时全家仅剩下半瓢白面,咋办?母亲只好再对上三瓢地瓜面,剁了一些白萝卜,吃了一顿黑中带点白的花水饺。
母亲这一生真的吃苦了受累了!一家八口人吃饭穿衣都是个大难题!我忘不了在那些生活困难时期,为了让我们兄弟姊妹过年都有一件新衣服和新鞋穿,从一进腊月门就忙着给我们做衣服做鞋子,每天都忙到深夜才休息,尤其到年根底下常常整夜都不合眼。大年初一当我们兄妹都兴高采烈地穿上新衣新鞋时,母亲一扫通宵末睡的疲倦,高兴地说:“吃孬吃好谁看见了,衣裳整洁显得体面!”更令我刻骨铭心的是1953年冠县发大水,家西地里庄稼都被淹了,生活极其困难,为了全家人的生计,母亲日夜劳作,连生理期也从不休息,当时家中根本不具备任何护理条件,母亲只好在屋中堆上一片沙土,母亲就坐在上面缝衣纺线,当母亲起身做饭时,我惊愕地发现母亲裤子后面湿了一大片,我年龄小,不懂事,就惊恐地问妈妈:“娘,你怎么了?需上医院吗?”妈妈轻描淡写地并笑着说了一句:“没事,你还小,不用管!”我越发同情和理解母亲在哪个年代有多难哪!我还清晣地记得母亲在分别生我妹妹和我弟弟时,整个月子里仅喝点小米稀饭,加点红糖,吃个鸡蛋。当奶水缺乏时就让父亲上街买斤油条,一天仅吃一根,一斤就吃七八天。不管生活多么艰难,母亲从不报怨,她总说:“”人没有受不了的苦,苦受多了甜就来了!”
博爱仁慈,坦诚厚道
从我记事起,我母亲从来没骂过人,从来没说过一句脏话,包括我们兄弟姊妹做过错事说过错话,她也从未骂过我们一句。她常说:“骂孩子等于骂自己,骂人的都是些粗人和没教养的人!”言传身教,我们兄弟姨妹六人以及第三代第四代也都不会骂人和说脏话。
母亲一贯倡导“尊老爱幼友邻”。在尊敬长辈老人、爱护子女孙辈和与邻居街坊友好相处方面言传身教,始终如一。逢年过节或者我上学和工作回家之后,她都让我去长辈老人和街坊邻居家逐一拜访。有位邻居家的老奶奶家中突遭不幸,心中十分悲痛,母亲则给予及时的关怀和同情,要我找这位老奶奶到家里来坐坐,安慰安慰,宽宽心,并让我帮她给远在部队的长子写了一封长信。老奶奶激动地说:亏了你们娘俩开导我,要不我真要上吊死掉了!”包括在极左路线影响下对出身较高但为人处事很好的年长老妇人批斗或被抓到县城放回来后,母亲都非常惦念关心,晚上就让我悄悄地把她们邀到家里来吃顿饭,予以安抚,以避免想不开走向绝境!我母亲和四个儿媳两个女婿以及六位亲家也都处得非常和睦。八十年代初当我调回聊城工作后,我母亲和我岳母等老少一家六口都蝸居在三十多平方的小房子里,整整五年,当时生活虽然拮据艰难,但彼此之间和睦相处,人人知足,从未吵过架红过脸。我母亲为了照看我的两个年幼的儿子,她已七十多岁高龄,多次乘车从老家到聊城去阳谷,不知疲倦。当我爱人生下两个孩子又毅然决然地考上山师大上学后,母亲又把一岁半的二孩子带回老家自己帮我们照料。我忘不了小时候母亲到八里地之外的清水镇棉厂检一天棉花,自己中午吃点带去的玉米面干粮,晚上到村东头接她时,她带给我们兄妹的却是几个带芝麻的大烧饼。我更忘不了我刚结婚头一次带夫人回老家后,母亲把好吃的白面饃送给新婚的我们,自己和家人则在㕑房里吃地瓜面窝窩头。我夫人发觉后立即到厨房进行了调換,到最后既都吃了白面馍,也都吃了地瓜面窩窩头。母亲对家人和外人即使做错了事也从不呵斥,总是言传身教,宽以待人。为了让我们养成节约的好习惯,她带头节俭,并常常讲村东一位生活条件很不错的老大爷一根豆芽吃三口的故事。在我很小的时候,一次下地割草,邻居家的一位哥哥汤润广和我打闹,我打不过则跑,他便一边追一边用褂子甩我,谁料衣服兜里有一面小镜子,正好打得我头破血流,一直跑回家,头顶上还血流不止,母亲看到后,立即用一把白面粉将伤口捂住,再撕下一块白布包扎起来。润广哥和她母亲急慌慌拿着一筐子鸡蛋来賠礼道款,母亲却和声细语,心平如水,一点儿也不报怨不责怪,仅反复说:“小孩子闹着玩,没事的!别再训斥他润广哥了。”并坚决不收送来的鸡蛋!最后实在未推脱掉。虽然至今我头顶上还落下个疤,但两家大人孩子关系一直很好。
不惧病魔,积极乐观
在我母亲77岁的时候,一天她突然感到右腿有些麻木,但她依然不忘操持家务,至第二天境况仍未好转,我们赶紧把母亲送到地区医院,经专家诊断,系脑血管病一一脑梗。便立即住院输液,经几天治疗,情况明显好转。在出院回家康复期间,由于我们缺乏护理经验,再加上家庭生活条件局限,母亲的病情出现了反复,再经专家诊断:已经瘫痪了,以后也难于康复了!我们夫妻都要忙于上班,还要带两个上学的孩子,在聊城已无法照料病中的母亲了,只好送回老家由兄妹们照看!我母亲一直抱着还能站起来并蹬蹬能走的强烈愿望,心境十分乐观!但是病魔是无情的,母亲一直也未能再站起来,更末能再走几步,全家都十分遗憾!好在我的哥哥嫂嫂们和弟弟、弟媳及两个妹妹轮流精心照料,母亲在炕上躺着坐着整整生活了十三年,身上却从未生过褥疮,一天三顿饭也从未隔过。母亲看着一大家子人四代同堂,光孙子外孙就十二个,不少孩子都上了大学有了工作,一家人团结和睦,生活都越来越好,且都齐心协力关心她疼爱她,老母亲一直非常高兴开心!我们这个大家庭被县民政局光荣评为《尊老爱幼团结和睦模范家庭》,县委书记县长都先后到家中看望走访。母亲和全家人都很受鼓舞!我母亲非常开心地说:“新社会日子过得这么好,领导都这么关心我,我要好好地活到一百岁!”我大侄子也激动地说:“奶奶一百岁时,孙子给您顾四个大花轿!”老母亲高兴地合不拢嘴!当我父亲去世时,母亲已经是89岁高龄了,为了照顾她的身体,我们都未敢告诉她,办理完父亲 的丧事后,我们再看望她时,她还关切地问我们兄弟四人:“您爹呢?”我们说:“在聊城住着呢!”母亲放心地说:“让您爹跟着润芝桂菊(我爱人)先享福去吧!等我好了还跟着你们到聊城过去!”多么慈善的老母亲呵!我们都心酸并扭过脸去也难掩双眼含满的泪水!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不可抗拒的客观规律。精气神再强,受客观因素影啊,人也难能百岁!至父亲去世的第二年,即2005年夏季,母亲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则每况愈下,但她还是强打精神天天照照镜子,一会儿模摸自己既无老年斑也无深皺纹的脸,一会儿摸摸自己园园润润的双手,不无遗憾地说:“我这个样子就死了埋了多可惜了的呀!?”在我母亲弥留之际,我也赶回了老家,为母亲输氧气打强心剂……,全家雖尽力抢救,但无力回天,母亲于农历七月七日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全家为母亲的逝世悲痛欲绝,致哀三天,按照农村传统习惯庄严肃穆地为母亲举办了葬礼!
为怀念慈母平凡又不平淡的一生,为追思慈母给我们大家庭如深邃大海的恩爱和一生无私的巨大付出,我谨用一首五言诗表达对母亲的感怀:
慈母归仙界,匆匆二十秋。
辛劳终岁月,德厚載邻都。
缝衣灯油尽,灶火煮粥稠。
温良亲邻赞,育后子孙讴。
深恩难穷述,唯向梦魂求。
祝愿母亲在天堂没有世间烦恼,天天安宁喜乐!
作者汤润芝,男,1945年生于聊城冠县,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2005年在聊城市纪委副书记、监察局局长岗位上退休。自幼爱好书法,退休后参加了聊城市老年书画研究会、市光岳书画研究院、市书画研究会、中国知青书画院、中韩书画艺术交流协会等书画组织和举办的各种展览、笔会活动。作品被诸多单位和个人惠存收藏。
编辑Ⅰ柴士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