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之思
文||轩源
思念这东西,向来是极厉害的。它不声不响地潜入人的骨髓,待到发觉时,早已盘踞不去,使人坐卧不宁,寝食难安。
我见过许多思念的人。有的思念得面色发青,眼眶凹陷,活像被抽干了精血的僵尸;有的思念得神思恍惚,走路撞墙,吃饭咬舌,竟成了半疯;更有的思念得形销骨立,终于一病不起,呜呼哀哉了。思念之毒,竟至于此。
前日遇见一位故人,是多年不见的旧友。他向来是个活泼的人,如今却憔悴得不成样子。问其缘由,他支吾半晌,才道出是思念之苦。原来他妻子去年病故,他便日夜思念,竟至于此。我见他说话时,眼神飘忽,手指不住地颤抖,显是心神已乱。他说每到夜深人静,便觉得妻子犹在身旁,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气息。有时半夜惊醒,伸手去摸,却只摸到冰凉的床单。
"我明知她已经不在了,"他苦笑道,"可这心里头,总觉得她还会回来。饭桌上总要摆两副碗筷,睡前也要说一声'晚安'。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我无言以对。思念竟能将一个好好的人折磨至此。他的魂灵仿佛已被撕成两半,一半留在现世,一半追随亡妻去了。活着的这一半,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思念之痛,犹如钝刀割肉。初时不甚觉得,待到痛时,早已深入骨髓。我曾见过一位母亲,因思念远行的儿子而日渐消瘦。她每日站在门前张望,风雨无阻。后来儿子终于归来,她却认不得了——思念早已啃噬了她的神智。儿子跪在她面前痛哭,她却只是茫然地笑着,问他:"你看见我家小宝了吗?他说去买糖,怎么还不回来?"
思念竟至于篡改记忆,使人活在虚幻之中,这又是何等残酷的事。
更可笑的是,人们明知思念无用,却偏要思念。思念不会使逝者复生,不会使远人归来,不会使旧梦重温。它只会一点一点地啃噬思念者的心肝,直到掏空为止。然而人们依旧前赴后继地跳入这无底深渊,甘之如饴。
究根而言,思念不过是自私的产物。人们思念的,往往不是那个真实存在过的人,而是自己心中的幻影。那位故友思念的,未必是他真实的妻子,而是他记忆中那个完美的形象。那位母亲思念的,也未必是真实的儿子,而是她永远长不大的"小宝"。思念者将自己困在回忆的牢笼中,日日舔舐着自造的伤口,竟以此为乐。
思念如酒,浅尝辄醉,久饮伤身。然而世上从不缺痛饮此酒至死的痴人。
我每见思念成疾者,便想起灯蛾扑火的故事。明知是死路一条,却偏要向那灼热的光明飞去。人的愚蠢,向来如此。
作者简介:
赵景阳(轩源),男,1964年生,河北省人,中共党员,会计师,国企集团高管。
酷爱中华传统文化,诗歌爱好者,收藏爱好者,周易爱好者。业余进行诗歌创作,作品散见于都市头条,中华赵氏诗词等平台。
2023年8月荣获都市头条井冈山群第二届“十佳明星作者”荣誉称号;同年10月荣获历届十佳明星作者“争霸赛”三等奖第③名荣誉称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