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光的城**
/ 武玉光
哈尔滨是一座被时光反复浸染过的城。当松花江的冰排撞碎冬的最后一声叹息,索菲亚教堂的洋葱顶便率先接住春阳,鸽哨掠过金色穹顶,把碎光撒进中央大街的方石缝里——那些带着俄式花纹的面包石,每一块都被百年足迹打磨得温润发亮,恍惚间,仿佛能听见俄侨的皮靴、商贾的木屐、乃至今日游人的步履,在石缝间低语着流转的岁月。
夏天是这座城最温柔的模样。太阳岛的芦苇荡摇着碎银般的光,环岛的风裹着湿润的江雾,把灼人的暑气轻轻滤成了22℃的清凉,拂过皮肤,带着青草与江水的气息。傍晚的防洪纪念塔下,卖马迭尔冰棍的小摊烟雾氤氲,奶香四溢,蜿蜒的队伍里,本地人操着爽利的东北腔与摊主寒暄,孩子们迫不及待舔着化开的奶油,甜香混着江风漫过石阶,看夕阳把江水染成橘红,再听游船的汽笛悠长地揉碎满江碎金。这时你会懂,为何人们说它是"夏都",不仅没有酷暑的煎熬,反倒在习习清凉中包裹着市井的喧嚣与满足。
秋来的时候,伏尔加庄园的白桦林率先披上金甲。木刻楞小屋的烟囱升起袅袅薄烟,与远处金环教堂镀金的尖顶构成一幅流动的油画。中央大街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面包石的砖缝里,踩上去发出清脆的沙沙声,像在念一首带着手风琴韵律的俄文小诗。而当第一片雪花悄然飘落,整座城便瞬间换了银装素裹的模样。冰雪大世界的冰雕在夜色里次第亮起,七彩流光穿透晶莹的冰体,像把银河搬进了人间;亚布力的雪道上,滑雪板激起的雪浪伴着欢呼声追着雪花飞;索菲亚教堂的穹顶积了厚厚的、松软的雪,在暮色中成了童话里的糖果屋。
有人说它是东方莫斯科,凝视那些高耸的尖顶与彩绘的圆窗,仿佛能触摸到异域精魂的余温;说它是东方小巴黎,漫步街头,刚出炉的“大列巴”麦香与咖啡馆里研磨豆子的焦醇交织缠绕,空气里都氤氲着慵懒的浪漫。但哈尔滨终究是哈尔滨,是松花江冰封与奔涌的轮回,是西伯利亚寒风的凛冽与松嫩平原夏日的舒朗撞出的风骨。在这里,每一片雪花都凝结着百年的故事,每一缕江风都裹挟着老铁路桥的沧桑与新地标的朝气——它用冰的冷冽反衬出人情的温暖,用光的璀璨驱散寒夜的漫长,把四季过成了一首写不完的冰与火交织的抒情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