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空白页的勇气
---
蓝心盯着桌上的牛皮笔记本已经十分钟了。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斜射进来，刚好落在那片空白上，刺得她眼睛发酸。
"三件善待自己的事..."她喃喃自语，钢笔在指间转了一圈又一圈。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早上6:15——她通常5:30就会起床准备晨间工作。
"第一件，"蓝心在纸上划下几个字，又立刻涂黑，"早起多睡了45分钟..."笔尖悬在空中，她突然皱起眉头，"这算什么善待？明明是懒惰。"
纸页被撕下的声音在安静公寓里格外刺耳。蓝心把揉皱的纸团扔进垃圾桶，那里已经躺着前几天的四个同类牺牲品。
水壶发出尖锐的鸣叫，蓝心机械地起身倒水。热水溅到手背上，她猛地缩回手指，看着那片迅速泛红的皮肤，第一反应竟是："连倒水都能烫到自己，你还能做什么？"
这个熟悉的声音像毒蛇般滑入脑海时，蓝心突然僵住了。她缓缓放下杯子，注视着微微发抖的双手——这双手拿过无数广告奖项，却从未得到过它们主人的赞许。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显示"小林"的名字。
"蓝总监，抱歉这么早打扰您！"助理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搞错会议时间了，王总他们九点就到，可演示文件还在修改..."
"冷静点，"蓝心听见自己用异常平稳的声音说，"现在才六点半，来得及。叫设计组立刻到公司，我半小时后到。"
挂断电话，蓝心快速套上西装外套。临出门前，她瞥见垃圾桶里露出的纸团，鬼使神差地捡起一个展开——上面涂黑的字迹依稀可辨："给自己泡了蜂蜜水..."
蓝心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被暴力对待的字迹，突然意识到：她甚至不允许自己记录一杯蜂蜜水。
-----
"蓝总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小林的眼睛肿得像桃子，手里还攥着擦眼泪的纸巾，"我明明记得是明天..."
"人都会犯错。"蓝心递给女孩一杯热茶，惊讶于自己声音里的温和，"去洗把脸，然后检查演示稿的页码顺序。"
看着小林如释重负离开的背影，蓝心胸口泛起一阵酸涩。为什么她能轻易原谅别人的失误，却对自己的每个小差错穷追猛打？
会议比预想的顺利。客户对方案很满意，甚至称赞了蓝心团队的创意。回办公室的路上，小林亦步亦趋地跟着，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蓝心按下电梯按钮。
"您今天...不一样。"小林小心翼翼地说，"上次我弄错文件，您虽然没骂我，但整个人绷得像拉满的弓。今天您好像..."她搜寻着合适的词，"更柔软了。"
电梯镜面映出蓝心微微睁大的眼睛。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触到的不是惯常紧绷的肌肉，而是某种陌生的放松状态。
"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了。"电梯到达时，蓝心轻声说。
回到办公室，蓝心从包里取出那本笔记本。阳光穿过玻璃幕墙，在纸页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她深吸一口气，写道：
"1. 没有对小林发火"
笔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
"——虽然胃痛得要命，还是先安慰了她"
写完后蓝心立刻合上本子，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个举动让她想起小时候躲在被窝里写日记，生怕被父母发现自己在记录"无关紧要的琐事"。
-----
第四天傍晚，蓝心再次站在"自我和解咖啡馆"门前。这次她注意到门把手上挂着一块小木牌，上面刻着："入内请卸下盔甲"。
推门进去，风铃声惊动了正在整理书架的身影。苏河转过身，亚麻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笔记本用完了？"他笑着问，眼睛却已经落在蓝心紧握的牛皮本上，"看来不是。"
蓝心摇摇头，在吧台边坐下。店里放着轻柔的钢琴曲，角落里一对老夫妇安静地分享一块蛋糕。这种宁静让蓝心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我...写不出来。"她终于开口，声音比预想的还要沙哑，"每次提笔，就听见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嘲笑：'这也算善待自己？太可笑了'。"
苏河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转身开始冲泡什么。蓝心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娴熟地操作咖啡机，磨豆声填补了对话的空白。
"尝尝这个。"他推过来一杯奶白色的饮品，"姜汁撞奶，养胃的。"
蓝心小啜一口，温暖的姜味和奶香瞬间充满口腔。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单纯因为"想喝"而点什么东西了——办公室咖啡永远是功能性的，只为保持清醒。
"你知道我为什么开这家店吗？"苏河突然问。
蓝心摇头，注意到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我妹妹是心理医生，"苏河的手指轻轻敲击柜台，"她总说现代人最缺的不是自我提升，而是自我接纳。"他指了指蓝心手边的笔记本，"那是她的方法之一。"
蓝心翻开笔记本，这次她注意到扉页角落有一个淡淡的莲花水印。
"她..."
"车祸。三年前。"苏河平静地说，但蓝心看见他指节泛白，"这家店是她的梦想——一个让人能真实做自己的地方。"
窗外，暮色渐渐笼罩城市。蓝心看着玻璃上自己和苏河的倒影，突然明白这家店给她的莫名安心感从何而来——这里没有人期待她完美。
"我该付你多少钱？"临走时蓝心问。
苏河摇摇头："写下今天的第三件事，就是最好的报酬。"
蓝心站在门口，黄昏的风拂过她的脸颊。她翻开笔记本，认真地写下：
"3. 允许自己在一个地方，什么都不证明。"
-----
第五天凌晨三点，蓝心从噩梦中惊醒。梦里她在无尽长廊里奔跑，身后追赶的不是怪物，而是无数个满脸失望的"自己"。
床头柜上的笔记本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蓝心伸手拿过它，翻到最新的一页。前四天的记录寥寥无几，大多被涂改得面目全非。
胃部传来熟悉的绞痛——连续加班和饮食不规律的老毛病又犯了。蓝心习惯性地摸向止痛药，却在半途停住。她打开手机搜索"胃痛缓解方法"，按照指示倒了杯温水，慢慢啜饮。
温水滑过食道的感觉如此平凡又如此陌生。蓝心突然想起小时候生病，母亲总会摸她的额头说："坚强点，别娇气。"
手指微微发抖，她终于在空白页上写下：
"1. 今天胃痛时，我没有强迫自己继续工作"
墨水在纸面上微微晕开，像是终于找到出口的泪水。
写完这行字，蓝心感到一种奇特的轻松，仿佛卸下了长久以来压在胸口的一块石头。她继续写道：
"2. 喝了温水而不是吃止痛药"
"3. 原谅了自己做噩梦后的脆弱"
合上笔记本，蓝心重新躺下。这次入睡前，她听见的不再是尖锐的批评，而是一个陌生的、温柔的声音："没关系，明天会更好。"
---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