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章 暗流涌动
清晨的阳光透过卫生所的旧窗棂洒进来,周雪晴正在整理药柜。自从回复了市医院的调令,她心里反而踏实了许多,仿佛卸下了一个重担。
门外传来脚步声,陈志远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纸,脸色凝重。
"查到了。"他把资料摊在桌上,"县医疗集团背后是金泉度假开发公司,专做温泉项目的。他们已经在三个村搞过开发,结果..."
周雪晴凑过去看,是几份新闻报道的复印件。标题触目惊心——《水源污染致村民集体患病》《开发商承诺落空,村民维权无门》...
"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是先承诺投资公共设施,换取村民同意征地。"陈志远指着报道说,"等开发完了,承诺的设施要么缩水,要么干脆不建。"
周雪晴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报纸:"所以卫生所撤并是第一步,为开发扫清障碍?"
"很可能。后山有温泉,但也是全村的水源地。"陈志远推了推眼镜,"一旦开发,地下水系被破坏,后果不堪设想。"
正说着,门外传来汽车引擎声。周雪晴走到窗前,看见那辆熟悉的白色面包车又停在了卫生所前。
"刘副总又来了。"她低声说。
这次刘副总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两个穿制服的男子,看起来像是政府工作人员。村支书老赵跟在后面,不停地擦着汗。
"周医生,在忙啊?"刘副总笑容可掬地走进来,目光在陈志远身上停留了片刻,"这位是...?"
"村小学老师。"周雪晴简短地回答,"有事?"
刘副总不请自坐:"上次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了?集团很看重这个项目,愿意把卫生所建成示范点,投资五十万。"
"条件是同意后山开发?"周雪晴直视他的眼睛。
刘副总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互利共赢嘛。村民得到现代化卫生所,集团得到发展空间..."
"后山是水源地。"周雪晴打断他,"开发会影响全村人的饮水安全。"
"这完全是多虑!"刘副总摆摆手,"我们有最先进的环保技术,绝对不会..."
"那这三个村子怎么回事?"陈志远突然把复印件拍在桌上。
刘副总的脸色变了。他盯着那些报道看了几秒,突然冷笑一声:"看来二位是有备而来啊。"他站起身,语气陡然转冷,"不过我要提醒你们,这个项目是县里重点工程,已经立项了。卫生所撤并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别不识抬举。"
"我们会向县里反映村民的意愿。"周雪晴毫不退让。
"随便。"刘副总转身往外走,到门口又停下,"对了,周医生,听说你拒绝了市医院的调令?真是...可惜啊。"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年轻人,要懂得把握机会。"
目送刘副总一行人离开,周雪晴长舒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他在威胁你。"陈志远轻声说。
周雪晴点点头:"我不怕。倒是你..."她担忧地看着陈志远,"你刚才太冲动了。"
陈志远笑了笑:"我习惯了。以前在环保局,经常跟这种人打交道。"
"你真是环保局的?"周雪晴有些惊讶。
"曾经是。"陈志远的笑容淡了些,"后来发现有些事...在体制内反而不好办,就辞职了。"
他没有详细解释,但周雪晴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阴霾,那背后显然有更复杂的故事。
"现在怎么办?"她换了个话题。
陈志远思索片刻:"先开个村民大会,把情况说清楚。然后..."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李阿婆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周医生,快去看看!王铁柱家的小子又犯病了!"
周雪晴抓起药箱就往外跑。王铁柱家的小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是张德全笔记里重点标记的病患之一。
赶到王家时,孩子已经面色青紫,呼吸微弱。周雪晴迅速检查,心跳紊乱,肺部有湿啰音——是急性心衰发作。
"需要强心针和利尿剂。"她一边处理一边对陈志远说,"药箱里没有,得回卫生所拿。"
陈志远转身就跑。周雪晴继续给孩子做急救,心里暗暗庆幸有张德全的详细记录,否则很难第一时间判断病情。
药拿来了,周雪晴熟练地注射、听诊、调整体位...半小时后,孩子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脸色也好转了。
"得送县医院进一步检查。"周雪晴对王铁柱说,"卫生所条件有限..."
王铁柱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突然跪了下来:"周医生,您救了俺娃两次了...上次是张医生,这次是您...这恩情..."
"快起来!"周雪晴慌忙扶起他,"这是我应该做的。"
回卫生所的路上,陈志远若有所思:"那孩子...如果没有卫生所..."
"撑不到县医院。"周雪晴轻声说,"张医生的笔记里写着,同样的发作去年就有一次,他当时用中药应急,等病情稳定才送县里。"
"这就是刘副总永远不懂的。"陈志远突然说,"有些价值,无法用钱衡量。"
当晚,村民大会在小学操场举行。周雪晴把刘副总的真实意图和查到的案例一一说明,会场顿时炸开了锅。
"怪不得非要撤卫生所!"王铁柱拍案而起,"这是要断我们的活路啊!"
"后山的水不能动!"李阿婆颤巍巍地站起来,"俺们祖祖辈辈都喝那的水..."
"跟他们拼了!"几个年轻人情绪激动。
"大家冷静。"陈志远提高声音,"冲动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要用合法途径保护自己的权益。"
"陈老师说得对。"周雪晴接过话,"首先,我们要团结一致,明确反对开发水源地;其次,我会继续争取卫生所的保留;第三..."
她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是母亲。
周雪晴走到一旁接听,电话那头传来母亲虚弱的声音:"晴晴...我住院了...医生说需要手术..."
"什么?怎么回事?"周雪晴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老毛病了...你爸不让我告诉你..."母亲咳嗽了几声,"你...能回来一趟吗?"
挂断电话,周雪晴站在原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母亲病了,需要她;村民们也病了,也需要她。她该何去何从?
"出什么事了?"陈志远走过来,关切地问。
周雪晴简单说了情况。陈志远沉思片刻:"你应该回去看看。这里...我会帮你照看。"
"可是刘副总那边..."
"短时间内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陈志远安慰她,"村民现在很团结,他们会保护卫生所的。"
周雪晴犹豫了。一边是生养她的母亲,一边是信任她的村民...这个选择太过残忍。
"给我一晚上考虑。"她最终说。
夜深人静,周雪晴独自来到张德全的墓前——那棵老槐树下的小土堆。月光如水,洒在初春的新草上,泛着银光。
"张医生...我该怎么办?"她轻声问,知道不会有回答。
风吹过槐树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周雪晴想起张德全铁盒里那封家书,想起他几十年未曾回乡的选择...他是否也曾面临这样的两难?
手机又响了,是市医院的号码。周雪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周雪晴同志吗?"一个公式化的女声,"关于您的调令,最后确认一下,您确定放弃入职吗?这是最后机会了。"
周雪晴望向远处的山村。月光下,零星灯火如同星辰。那里有王铁柱家心脏病的孩子,有李阿婆的风湿痛,有无数依赖卫生所的村民...
"我确定。"她听见自己说。
挂断电话,她立即拨通了父亲的号码:"爸,妈的情况怎么样?...我明天一早就回去...对,就几天..."
回到卫生所,周雪晴开始准备离开期间所需的药品和注意事项。她写了一份详细的清单,准备明天交给陈志远。
门被轻轻敲响,陈志远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盏造型奇特的小灯。
"想着你可能没睡。"他走进来,把灯放在桌上。灯罩是用晒干的草药编织的,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这是..."
"防风、艾叶和一些安神的草药。"陈志远笑了笑,"晚上出诊带着,既能照明又能驱虫。"
周雪晴心头一暖:"谢谢...我正想找你。明天我回市里几天,这些是需要注意的病人..."
她详细交代着各项事宜,陈志远认真记下。两人在灯下忙碌,草药灯的光晕映在墙上,像一轮小小的月亮。
"你放心去吧。"交代完毕,陈志远说,"这里有我...和全村人。"
周雪晴点点头,突然发现两人离得很近。灯光下,陈志远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眼镜后的眼睛专注而温和。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脱口而出。
陈志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因为...你和张医生一样,是这山里难得的光。"
两人的目光在灯光中相遇,某种无需言语的情感在空气中流转。周雪晴突然觉得,这个偏僻的山村,似乎不再那么孤独了。
第八章 风雨欲来
市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让周雪晴有些不适应了。短短几个月,她已经习惯了山间的草木气息和卫生所里混杂的药香。
母亲的病情比电话里说的要严重——胆囊结石引发感染,需要立即手术。周雪晴守在病床前,看着护士给母亲输液,心里五味杂陈。
"晴晴,你瘦了。"母亲虚弱地摸着她的脸,"山里很苦吧?"
周雪晴摇摇头:"挺好的。村民们都很淳朴。"
"听说...你拒绝了市医院的调令?"母亲眼中含泪,"为什么啊?那可是你爸..."
"妈,我们先不说这个。"周雪晴握住母亲的手,"您好好休息,明天手术。"
父亲把周雪晴叫到走廊上,脸色阴沉:"你太让我失望了!为了那个破卫生所,连大好前途都不要了?现在你妈病了,你连个工作都没有,以后怎么办?"
周雪晴没有争辩。她知道父亲是为她好,只是他们衡量"好"的标准已经不同了。
手术很顺利,但母亲需要住院观察一周。周雪晴每天往返于医院和家之间,照顾母亲的同时,也不忘通过电话了解村里的情况。
"一切正常。"陈志远在电话里说,"刘副总没再露面,卫生所照常运转。"
第三天,情况突然有变。周雪晴刚到医院,就接到陈志远急促的电话:"卫生所的药田被毁了!昨晚有人闯进来,把种的草药全拔了!"
"什么?有没有人受伤?"
"没有,但..."陈志远的声音低了下去,"他们还在墙上写了字,说要'赶走城里来的女医生'..."
周雪晴的手紧紧握住电话。这不是意外,是蓄意恐吓。
"报警了吗?"
"报了,但派出所说没证据,很难查。"陈志远叹了口气,"村民们很愤怒,自发轮流守着卫生所。"
挂断电话,周雪晴站在窗前,看着城市的车水马龙,心却飞回了那个偏远的山村。有人想赶她走,这反而坚定了她留下的决心。
母亲出院前一天,周雪晴接到了更坏的消息。
"周医生,不好了!"电话里是王铁柱焦急的声音,"今天来了几个人,说是卫生局的,要检查药品,结果说我们的药过期了,全没收了!"
"什么?那些药都是新进的,怎么可能过期?"周雪晴心头一紧。
"他们硬说是过期的,还...还说要吊销卫生所的执照,说条件不合格..."王铁柱的声音带着哭腔,"陈老师跟他们理论,被推搡了几下..."
"陈志远受伤了?"周雪晴的心猛地揪紧了。
"没啥大事,就是胳膊擦破了...但周医生,这明摆着是那个刘副总使坏啊!"
周雪晴深吸一口气:"我明天就回去。"
回到病房,母亲看出她神色不对:"出什么事了?"
周雪晴简单说了情况。母亲沉默良久,突然问:"那个卫生所...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妈,那里的人需要我。"周雪晴轻声说,"就像您现在需要医生一样。"
母亲长叹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发:"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妈不拦你,但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第二天一早,周雪晴就坐上了回村的班车。车窗外,城市的高楼渐渐被青山取代。她摸了摸包里特意从市医院药房买的药品,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眼前的危机。
刚到村口,周雪晴就察觉到了异常——几个陌生人在卫生所附近转悠,村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神色警惕。
"周医生回来了!"有人喊了一嗓子,村民们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这几天的情况。
陈志远从卫生所里走出来,右臂上缠着纱布,眼镜也裂了一片,但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你回来了!阿姨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周雪晴心疼地看着他的伤,"你这是..."
"小伤,不碍事。"陈志远轻描淡写地说,"进去说吧。"
卫生所里一片狼藉——药柜空了,地上还有泥脚印,墙上用红漆写着"滚出去"三个刺目的大字。
"刘副总的手段。"陈志远冷笑,"先是毁药田,再是没收药品,现在直接恐吓...步步紧逼啊。"
周雪晴强忍怒火,开始整理被翻乱的物品:"报警了吗?"
"报了,但来的警察明显偏袒他们。"陈志远帮她拾起地上的病历本,"我联系了几个媒体朋友,但他们说这种地方性事件很难引起关注..."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骚动。村支书老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好了!镇上来通知了,说卫生所不符合标准,明天就贴封条!"
周雪晴和陈志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然。
"那就跟他们斗到底。"周雪晴一字一顿地说。
当晚,村民大会再次召开。这一次,连平日里最沉默的老人也站了出来。
"周医生不能走!"李阿婆拄着拐杖,声音颤抖,"谁要赶她走,先从俺这把老骨头上踏过去!"
"对!我们联名上书!"王铁柱挥舞着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按满了红手印,"全村老少都签名了,我们要留下周医生!"
更让周雪晴动容的是孩子们送来的礼物——一张手绘的"最美村医"奖状,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她的名字,还有几十个稚嫩的签名。
"这是我们全班同学一起做的。"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说,"周阿姨,你别走好不好?"
周雪晴蹲下身,紧紧抱住了孩子,眼泪再也止不住。
夜深了,村民们陆续散去,只留下几个青壮年轮流值守,防止再有人破坏。周雪晴和陈志远坐在卫生所门前的台阶上,望着满天繁星。
"明天会是一场硬仗。"陈志远轻声说。
周雪晴点点头:"我准备好了。"她转向他,"谢谢你...为卫生所做的一切。"
陈志远笑了笑:"不客气。其实...我来支教前,是县环保局的工程师。"
"我知道,你提过。"
"没说完。"陈志远的眼神变得深邃,"我辞职是因为发现一个重点项目的环评报告造假,而造假的就是刘副总那帮人。我举报了,结果..."
"被压下来了?"
"不仅压下来,他们还反咬我一口,说我工作失误。"陈志远苦笑,"我一气之下辞职了,来支教是想...暂时远离那些肮脏事。"
周雪晴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些,心头涌起一阵疼惜:"所以你看到刘副总来村里..."
"就知道他们又要故技重施。"陈志远握紧拳头,"但这次我不会退缩,为了孩子们,为了村民,也为了..."
他的话没说完,但目光中的温度让周雪晴心跳加速。
"明天我们去县里。"周雪晴转移话题,"直接找县长反映情况。"
"我有个大学同学在县纪委工作,可以联系他。"陈志远推了推破裂的眼镜,"不过...你确定要冒这个险?得罪了刘副总这帮人,以后..."
"我不怕。"周雪晴望向星空,"张医生说过,山里的人需要我们。"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挨得很近。远处的青山沉默地伫立着,见证着这场无声的誓言。
---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