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坚硬现实与幽明之殇
——读郑升家的两首诗
安徽/王瑞东
“现实的坚硬与资本的无情”,开篇一句便将我们掷入诗人笔下的冷酷世界。《真实的生活》以近乎白描的笔法,刻画出个体在当代社会的生存困境。和谐在失衡中倾塌,正义被潜规则悄然消解,出身、起点、认知、能力——这些不可选择的宿命差异,共同构成了“结果的差异”这一冰冷现实。诗人没有沉溺于怨艾,而是以“生下来就要活下去”的原始韧性,在绝望中凿开一道微光:提升自己,适应环境,成为抵抗虚无的唯一盾牌。
另一首《伊宁市巴彦岱干沟村龙岭公墓被商业化开发》则将目光投向生死边界。那片“幽冥世界”被商业化浪潮席卷,诗人以冷冽笔触剥开当代“孝道”的荒诞表象——“背负了孝的虚名”一句如寒刃,剖开生者利用逝者装点门面的虚伪。当孝道沦为墓碑价格的攀比,当追思变为商业化的仪式,逝者长眠的山坡便成了无声控诉的舞台。结尾“尽力了”三字,在无奈叹息之外,又隐隐透出对生者有限能力的悲悯体察。
两首诗共同指向“资本”这一无形巨手对生存根基的侵蚀。前一首是资本对个体生存法则的扭曲,后一首则是资本对伦理圣地的亵渎。诗人以“干沟村龙岭公墓”这样具体的地名,使批判从抽象走向具象,从普遍抵达特殊。伊宁一隅的变迁,实则是整个时代价值观被资本重组的缩影。那些被瓦解的“正义”与被开发的“公墓”,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照见了物质膨胀下精神家园的沦陷。
郑升家以冷峻笔调直面生存的困境,但字里行间始终隐伏着不忍的温情。当他说“不要总是怀疑/活在人间值不值得”,当他在揭露“孝的虚名”后仍写下“也算尽力了”,我们能感受到一种深沉的体谅——那是看透世相后依然存留的宽厚,是批判锋芒下不肯熄灭的暖意。
资本逻辑如巨轮碾过,卷走日常的尊严与死后的安宁。但诗行在控诉的缝隙间,依然固执地传递着生命本身的韧性。诗人并未为我们描绘虚幻的彼岸桃源,却以笔为镐,在现实的冻土上凿出尊严的微光。当“提升自己”与“尽力了”的余音交织,那是弱者在资本时代最坚硬的生存宣言——在幽明之间,生命仍以低微的姿态,顽强地确认着存在的价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