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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布施之道
暮色四合，姑苏城华灯初上。
明心跟着施清绫穿街过巷，越走越是偏僻。两旁高墙渐矮，终至一片破败茅屋。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蹲在路边分食半块发霉的饼。
"女施主这是..."
"嘘。"施清绫竖起手指，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轻轻放在孩子们身边的破碗里。奇怪的是，铜钱入碗竟无声息，仿佛落入深潭。明心眼中，那些孩子身上的灰气微微淡了几分。
转过三条窄巷，前方出现一座歪斜的土地庙。庙前槐树下，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正抓着虱子。施清绫眼睛一亮，快步上前："老黄!"
老乞丐抬头，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仅剩的三颗黄牙："小绫子又来送钱啦？"
明心凝神望去，不由暗惊——老者头顶竟有一圈淡淡清光，在这浊世中如莲出淤泥。
施清绫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今天有酱鸭。"又摸出那枚明心给的铜钱，"还带了位朋友。"
老乞丐接过铜钱，突然浑身一颤。他猛地抓住明心的手腕："和尚！你从哪得来的？"
明心尚未答话，施清绫已插口道："他说是结善缘用的。"
"善缘？嘿嘿..."老乞丐怪笑起来，声音忽高忽低，"十年前施家大火，有人撒了九百九十九枚这样的铜钱镇宅，这是最后一枚！"
明心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十年前他尚在少林，师父带他下山化缘，确曾路过一处火场...记忆中的画面支离破碎，唯记得冲天火光中，有个小女孩在哭喊。
施清绫脸色煞白："老黄你胡说什么！"她转向明心，"这老头疯了几十年，满嘴..."
"《布施谱》第三十六页。"老乞丐突然正色道，"'布施不是为了得，而是为了舍'。"他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铜钱，"贪狼刀最怕这个道理。"
明心心头剧震。这句话暗合《金刚经》"应无所住行于布施"之旨。他合十行礼："请前辈指点。"
老乞丐却突然又变回疯癫模样，把铜钱往嘴里塞："好吃！好吃！"
施清绫叹了口气，拉着明心退开几步："他平时就这样。三年前我在城外发现他时，他正被一群乞丐围着打，就因为他把讨来的钱都给了更小的孩子。"
明心若有所思地望着老乞丐。在他眼中，老者周身清气流转，唯独心口处盘踞着一团黑雾，形状竟似一柄刀。
"天色已晚，我们先找地方住下。"施清绫拍拍腰间锦囊，"我知道有家客栈..."
"女施主且慢。"明心拦住她，"贪狼刀既现，持刀者必循《布施谱》而来。我们该..."
"该大张旗鼓才是。"施清绫狡黠一笑，"最危险处最安全嘛。"
悦来客栈是姑苏城最大的酒楼。明心站在金碧辉煌的大门前，犹豫道："小僧..."
"知道知道，出家人要清净。"施清绫变戏法似的摸出一顶方巾扣在他头上，"这样就行啦！"
客栈内人声鼎沸。明心随施清绫上了二楼雅间，忽听楼下传来一阵骚动。凭栏望去，只见几个乞丐捧着热腾腾的包子千恩万谢。掌柜的笑眯眯道："方才那位红衣小姐赏的。"
"女施主这是..."
"《布施谱》第二式，'广施式'。"施清绫斟了杯茶推给他，"我越是大方，贪狼刀越难找到我——它只能感应吝啬贪婪之人。"
明心摇头："《楞严经》云：'狂心不歇，歇即菩提'。以财破贪，终非根本。"
"你们和尚就知道让人放下。"施清绫撇嘴，"可世上九成纷争不都为个'穷'字？我偏要以布施之道，让贪狼刀无贪可诱！"
二人正争论间，明心忽觉颈后汗毛倒竖。他猛地转头，窗外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有人窥探！"
施清绫却不慌不忙，取出一锭金子"当"地放在桌上："想要《布施谱》的，明日午时虎丘塔下见！"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窗外听见。
明心大急："女施主！这..."
"放心。"她压低声音，"《布施谱》最后一页写着：'一文舍命，万金舍财'。明日你且看我手段。"
夜深人静，明心在客房打坐。忽然一阵心悸袭来，他开眼望去，只见西方夜空隐隐泛红——是贪狼刀的煞气！他抓起戒刀跃窗而出，循着感应疾奔。
城墙外三里处的乱葬岗上，聂十三跪在地上痛苦嘶吼。漆黑的长刀插在身前，刀身血纹如活物般蠕动。他双手抱头，指缝间渗出鲜血。
"杀...不杀..."破碎的字句从牙缝挤出。恍惚间，他眼前又浮现十年前那夜：施家大院火光冲天，一个男人持刀狂笑，脚下躺着奄奄一息的红衣女孩...
"阿弥陀佛。"明心的声音突然响起。聂十三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滚！"
明心不退反进，在距他三丈处盘膝而坐："施主被魔刀所困，何不放下？"
"放下？"聂十三狂笑，声音却带着哭腔，"二十年！我练刀二十年就为报仇！"他一把抓住刀柄，"是它找到我...它说能给我力量..."
明心叹息。在他眼中，聂十三全身已被黑气吞噬，唯剩灵台一点微光——那是对复仇的执念。奇怪的是，这执念竟成了他未被魔刀完全控制的最后防线。
"仇恨如火，终将自焚。"明心取下佛珠，"小僧愿..."
话音未落，聂十三突然暴起，贪狼刀划出一道血红弧光。明心闪身避过，戒刀未出鞘，只以刀鞘格挡。"铛"的一声巨响，他连退七步，喉头一甜。
"好重的煞气！"明心暗惊。这一刀之威，竟比白天强了数倍。
聂十三状若疯虎，刀刀狠辣。明心且战且退，忽将戒刀往地上一插，双掌合十："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大明咒如惊雷炸响。聂十三身形一滞，眼中血色稍褪。明心趁机上前，一指點向其眉心。
"啊！"聂十三抱头惨叫，贪狼刀脱手落地。刀身血纹疯狂扭动，竟如活物般向明心游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影掠过，施清绫一把拉开明心："不要命啦！"她扬手撒出一把金粉，血纹遇金即退，缩回刀中。
聂十三趁机抓起魔刀，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你怎么..."
"跟踪你呗。"施清绫拍拍手上金粉，"《布施谱》第四十九式'金雨式'，专克污秽之物。"
明心却盯着她肩上包袱："这是..."
"干粮啊。"她解开包袱，里面竟是几十个馒头，"乱葬岗往西五里有个饥民窟，老黄说这几天又来了不少人。"
饥民窟比明心想象的更凄惨。几十个面黄肌瘦的男女老少挤在草棚里，见他们来了，几个孩子怯生生地伸出脏兮兮的小手。
施清绫熟练地分发馒头，又从怀中取出个小瓶，在每个馒头里滴上一滴琥珀色液体："参汤，吊命用的。"
明心注意到，她给最后一个老妇人时，悄悄多塞了块银子。老妇人欲跪谢，被她一把扶住："使不得！"
回程路上，明心忍不住问："女施主为何..."
"我爹说过，布施要'无相'。"施清绫望着远处灯火，"让人知道是你施的恩，那就成了交易。"她突然转头，"你们佛家不也说'无住相布施'吗？"
明心一怔，随即合十："善哉。女施主已得布施三昧。"
"得了吧。"施清绫摆摆手，"我这是花钱买心安。"她指了指心口，"这里缺了一块，多少银子都填不满。"
明心默然。他看见少女心口那缕黑丝扭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她的话。
次日清晨，客栈外突然喧哗大作。明心推窗望去，只见街上挤满了乞丐流民，都在喊"红衣菩萨"。
"不好！"他猛地醒悟——施清绫昨夜布施之举，反引来更多贪婪之徒！
楼下已乱作一团。几个彪形大汉堵在楼梯口："那女的在哪？《布施谱》交出来！"
明心疾步下楼，却被一群人围住："他和那女的一起的！"无数双手伸来，有讨钱的，有拽衣服的，更有暗藏刀剑的！
"诸位..."明心刚要开口，一块石头飞来，正中他额头。鲜血顿时流下，人群中爆发欢呼："打！打死他抢宝贝！"
明心闭目轻叹，正要运功，忽听楼上一声清叱："住手！"
施清绫立在栏杆上，红衣猎猎。她扬手洒下一片金叶子："要钱是吧？给你们！"
人群疯抢起来。混乱中，三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逼近明心，刀光如毒蛇吐信！
"小心！"施清绫飞身而下，却已来不及。眼看刀锋及体，明心突然转身，以胸膛迎向利刃！
"噗"的一声，钢刀入肉三分。明心双手合十，竟微笑起来："舍身饲虎，亦是菩提。"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黑衣人突然惨叫松手，只见刀身上竟爬满金丝，转眼锈蚀殆尽！另外两人见状大骇，转身就逃。
施清绫扶住明心："你..."
"小僧无碍。"明心从伤口处取出一枚铜钱——正是昨日给她那枚，此刻已断为两半，"看来它完成了使命。"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一个白发老者颤巍巍走出，跪地叩首："活佛啊！"这一声如石子入水，众人纷纷跪倒，有人开始抽自己耳光："我们不是人..."
明心扶起老者，转向施清绫："女施主，还有馒头吗？"
正午，虎丘塔下空无一人。施清绫坐在塔基上晃着双腿："看来你的'舍身式'比我的'散财式'管用。"
明心额上还缠着布条："非是小僧之功。是那枚铜钱..."
"说到这个。"施清绫摸出半枚铜钱，"老黄早上塞给我的，说给你看看。"
明心接过，与自己那半枚一对，严丝合缝。更奇的是，拼拢的铜钱上浮现出极细的纹路，竟是一幅微缩地图！
"这是..."
"贪狼刀的封印之地。"身后突然传来老乞丐的声音。二人回头，只见老黄倚着古松，眼中再无疯癫之色，"十年前施百万以九百九十九枚铜钱布阵封刀，最后一枚留给有缘人。"
施清绫跳起来："老黄你..."
"时间不多了。"老乞丐望向西方，那里乌云翻涌，"聂十三撑不过今夜。一旦他彻底入魔，贪狼刀将饮够鲜血，重现人间！"
明心合十："请前辈指点。"
"两个选择。"老乞丐竖起手指，"一，找到聂十三，杀了他封刀；二，"他看向施清绫，"你继承父志，以《布施谱》最高心法'无相布施'再度封刀——但代价是性命。"
施清绫笑了："这还用选？"她拍拍腰间锦囊，"走吧和尚，找你那位'施主'去。"
明心却凝视着手中铜钱。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十年前火场中，一个中年男子将铜钱塞给小沙弥："小师父，结个善缘..."
因果轮回，原来早已注定。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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