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尹玉峰系都市头条编辑委员会主任
1
臭头正对着镜子练习发音，他捏着鼻子，发出奇怪的"肥而不腻"四个字。镜子里的年轻厨子脸红得像煮熟的虾米，豆大的汗珠顺着剃得光亮的脑门往下淌。
"又练呐？"女店长林秀芬倚在门口，手里端着搪瓷茶缸。
臭头慌得差点把镜子摔了，结结巴巴道："林...林店长，我...我"
"别紧张，"林秀芬笑吟吟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当年我刚来省城，连普通话都说不利索。现在不也成了'馅饼粥店'的招牌？"
臭头这才松了口气，摸了摸后脑勺："林店长，俺昨天把'肥而不腻'念成'肥而不二'，客人笑话俺呢。"
林秀芬噗嗤笑了："当时你反应的很快，把客人都逗乐了！念错字也不打紧，咱们做菜的手艺到家就行。不过..."她话锋一转，"你要是真想补习文化，我这倒有个法子。"
第二天，臭头在街边小摊买了本巴掌大的《袖珍字典》。摊主是个戴老花镜的大爷，看他翻得仔细，笑呵呵地说："小伙子要考大学啊？"
臭头憨厚地笑笑，没吱声。
后厨的伙计们发现，自从买了那本字典，臭头连切菜都要念叨。切土豆丝时念叨"土豆"，炖红烧肉时念叨"酱油"，连擦灶台都要念叨"不锈钢"。
"臭头，你中邪啦？"打荷的小刘揶揄道。
臭头头也不抬："这叫'见字识音'！"
2
七月流火。林秀芬的女儿小荷穿着露脐装，往后厨探脑袋，"小树师傅！"
臭头正掂着炒勺，吓得一哆嗦，差点把锅铲甩出去。林秀芬在柜台后直摇头："这孩子，又来捣乱。"
小荷却不管这些，径直走到臭头跟前："师傅，听说你最近在学文化？"
臭头耳朵根子都红了："没...没有..."
"别害羞嘛！"小荷一把抢过他的字典，"我看看...啊！'肥而不腻'！你念得可标准了！
臭头如释重负，刚要松口气，小荷突然凑近，身上的香水味熏得他直打喷嚏："小树师傅，下周我生日，你来我家吃饭呗！"
"不...不用..."臭头连连后退，差点撞翻调料架。
林秀芬在柜台后直捂脸："这孩子，又犯花痴了。"
夜深人静，臭头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辗转反侧。他心里惦念着赵泼儿。
"泼儿..."臭头喃喃自语，"你在哪儿呢？"
臭头常常逢人就问："大哥，您听说过涧水河村进城打工的赵泼儿吗？"
送菜的老王摇摇头："涧水河？没听过。"
收泔水的张师傅咧开嘴："小兄弟，你这找人的法子不对。得去劳务市场问问。"
臭头又去了几个地方，都无功而返。直到那天在菜市场，卖鱼的老李神秘兮兮地说："赵泼儿？好像在大酒店听过这个名字。"
臭头眼睛一亮："大酒店？哪个大酒店？"
老李摇摇头："记不得了。"
那天下午，乌云压城。
臭头向林秀芬请了假，揣着字典就往外跑。刚到门口，却被小荷堵个正着。
"臭头师傅，你这是去哪儿啊？"小荷歪着头，黄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臭头支支吾吾："我...我有个老乡..."
"找老乡？"小荷眼睛一转，"是不是找女朋友啊？那正好，你看看我，是不是特别漂亮？"
臭头急得直跺脚："不是！是...是泼儿！"
"泼儿？"小荷更来劲了，"这名字真有意思！你等等，我陪你去！"
臭头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小荷却不依不饶，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小树师傅，你这个人真没劲！"
就在这时，一道惊雷劈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臭头和小荷站在屋檐下，相顾无言。
雨越下越大，臭头心里暗暗着急："大酒店，哪个大酒店啊？泼儿，你在大酒店还好吗？"
而小荷则咬着嘴唇，盯着臭头被雨水打湿的背影，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小树师傅'，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3
馅饼粥店的生意红火得不像话。
臭头在后厨挥汗如雨，锅铲翻飞间，八大菜系的招牌菜像变魔术似的端上桌。川菜的麻辣鲜香、鲁菜的醇厚浓香、粤菜的清淡鲜美...客人们吃得直拍大腿："这小师傅，绝了！"
林秀芬站在二楼包间窗前，看着楼下排队等位的食客，眼里闪着光。她掏出小本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数字："净利润翻了十倍。"
"姐，你看那边！"会计小王指着街对面，"那排空门脸房要出租！"
林秀芬一拍大腿："租！全租下来！"
三个月后，"馅饼粥店"变成了"天下美食城"。新招牌挂上的那天，门口放了十八挂鞭炮，炸得满地红纸。臭头站在后厨门口，看着簇新的不锈钢灶台，有点恍惚："这...这就成'天下'了？"
林秀芬递给他一套新厨师服："从今天起，你就是'天下美食城'的首席大厨啦！"
臭头摸着衣服上烫金的"首席"二字，手直发抖。
新店开张前，最要紧的是招人。
"林老板，"臭头在办公室门口探头，"俺...俺有个想法。"
林秀芬正在看账本，头也不抬："说。"
"咱们的招聘启事，要登在《省城晚报》头版！"臭头说得斩钉截铁，"薪酬福利...要最好！"
林秀芬挑眉："哟，臭头出息了啊？"
臭头脸一红："俺...俺是想..."
"想啥？"林秀芬合上账本，直视他。
臭头深吸一口气："俺想...想招些从乡下来的姑娘，她们...她们不容易。"
林秀芬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好！就按你说的办！"
第二天，《省城晚报》头版整版刊登招聘广告："天下美食城重金诚聘：服务员月薪800起，包食宿，带薪培训，优先录用农村进城务工女性..."
广告下面，是臭头特意要求加上的话："我们理解每一个离乡背井的女孩，这里就是你的家。"
招聘现场人山人海。
臭头站在评委席上，面前摊着厚厚一摞简历。他挨个翻看，眼睛瞪得溜圆，生怕错过任何一个"赵泼儿"。
"师傅，这有个叫'赵小英'的，涧水河村的！"负责初筛的小刘激动地喊。
臭头"腾"地站起来："快！快请她来！"
姑娘扎着马尾辫，皮肤黝黑，站在臭头面前局促地绞着衣角："俺...俺叫赵小英..."
臭头像被雷劈了似的，整个人僵在原地。半晌，他颤抖着问："你...认识赵泼儿吗？"
姑娘摇摇头，怯生生地说："俺们村...没这个人..."
那天晚上，臭头在后厨呆坐到半夜。灶台上的火苗映着他通红的眼睛，心里边念着”赵泼儿”的名字。
4
新店开张后，臭头晋升为厨师长。
薪水涨了，宿舍换了单人间，连打荷的小刘都改口叫他"头儿"。可臭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一块。
更让他头疼的是，店里的服务员个个水灵灵的，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
洗碗间的小梅总偷偷往他兜里塞煮鸡蛋；传菜的小芳坚持要给他缝补破了的围裙；连收银台的燕子，都变着法儿给他写情诗。
"头儿，"燕子红着脸递上一张纸，"这是我...我自己写的..."
臭头接过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你的菜香飘千里，我的心儿跟着你..."
臭头哭笑不得："燕子，俺...俺已经有心上人了..."
燕子眼泪啪嗒掉下来："我知道！是林老板的女儿小荷对不对？"
臭头刚要解释，小荷旋风般冲进来，一把夺过情诗撕得粉碎："小树！你给老娘说清楚！"
5
小荷开始天天来后厨"帮忙"，美其名曰"监工"。她给臭头带早饭，中午非要和他一起吃员工餐，晚上下班还堵在更衣室门口。
"小树师傅，"小荷把胳膊搭在他肩上，黄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我爸说了，年底前必须把你招进门！"
臭头吓得连连后退："别...别这样..."
"怎么？"小荷杏眼圆睁，"你是喜欢上哪个服务员了？"
臭头急得直跺脚："不是...俺是..."
"是什么？"小荷步步紧逼，"说啊！"
就在这时，前厅传来喧闹："林老板！有客人喝多了闹事！"
臭头如蒙大赦，拔腿就跑。小荷在背后跺脚："小树！你给我等着！"
第二天，小荷一脚踩在门槛上，黄发扎成高马尾，露脐装下摆随着动作上下翻飞，活像只精力过剩的小黄雀。她手里攥着两瓶冰镇汽水，故意在臭头面前晃了晃："师傅，喝不喝？"
臭头正抡着铁勺炒宫保鸡丁，油星子溅到胳膊上都没察觉。他头也不抬："不用，忙着呢。"
"哟，还摆上谱啦？"小荷拧开瓶盖，"咕咚"灌了一大口，水滴顺着下巴淌到锁骨，"不就是个厨师长嘛，神气什么！"
臭头手一抖，差点把鸡丁炒糊。他抹了把汗，瓮声瓮气："你再捣乱，俺就把你赶出去！"
小荷"噗嗤"笑出声，突然凑近，汽水的甜腻混着汗味直往臭头鼻子里钻："赶我？你舍得？"
她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结果臭头一个踉跄，锅铲"咣当"掉地上。小荷弯腰去捡，领口大敞，臭头慌忙别开眼："你...你衣服..."
"谁让你偷看！"小荷故意拉高衣领，又突然扯开，"反正你都看过了，不如..."
"小荷！"林秀芬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你怎么又往后厨钻？"
小荷吐吐舌头，把汽水往臭头怀里一塞："师傅，记得喝啊！"转身跑出门时，还不忘抛个飞吻。
6
第二天早上，臭头在更衣室发现一封粉红色的信。
信纸折成心形，用口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上面写着：
小树师傅：
你的菜像你的人一样实在
我的心像你的锅一样滚烫
今晚七点，人民公园见
小荷
臭头盯着信纸，脸涨成猪肝色。他想起昨天小荷凑近时，洗发水的香味熏得他头晕。
"头儿！"小刘扒着门缝偷看，"又是小荷写的？"
臭头一把撕了信："胡闹！"
可当天下午，小荷果然来了。她换了身碎花连衣裙，头发编成麻花辫，活脱脱换了个人。
"师傅，"她眨巴着大眼睛，"我妈说，你下周得去我家吃饭..."
臭头刚要拒绝，小荷突然撅嘴："你不去，我就天天来后厨捣乱！"
臭头一哆嗦："去...去就去！"
小荷家的饭局定在周末。
臭头拎着两瓶白酒上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小荷家是三层小洋楼，院子里停着辆红色桑塔纳。
"小树师傅来啦！"小荷从楼梯上跑下来，一把拽住他胳膊，"我爸在楼上等你呢！"
饭桌上，小荷父亲频频举杯："臭头啊，我女儿说你手艺好..."
臭头硬着头皮灌下半杯，辣得直吐舌头。
"师傅，"小荷在桌下踢他，"我爸说，你要是能把他灌醉，就同意我们在一起..."
臭头差点喷饭："你...你爸喝高了吧？"
小荷却当真了，夺过酒瓶就往自己杯里倒："喝！今天我陪你！"
三杯下肚，小荷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她突然凑过来，在臭头耳边嘀咕："师傅...我...我喜欢你..."
臭头猛地站起来："俺要去厕所！"
他冲进卫生间，捧起凉水往脸上泼。镜子里，他的耳朵红得能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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