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装里的年轮》
文/退役军人、湖北省武穴市住建局退休人员
诵/云中鹤
1979年的烈日把柏油路烤得发软,那身四个兜的学员服套在十五岁的身上,像偷穿了大人的衣裳。领口总不安分地翘着,露出没长结实的锁骨,可当百姓的目光扫过来时,布料突然绷紧了——那些眼神里跳动的火苗,比日头更灼人。去招待所报到的路上,一个红领巾敬着礼喊"解放军叔叔",我慌忙抬手回礼,指节磕在枪套上,才惊觉这层蓝布裹着的,早已不是寻常少年的筋骨。
新兵连的五公里越野,胶鞋在碎石路上磨出洞眼。班长踩着我的影子说:"十双鞋磨烂,才够格叫兵。"汗水把作训服浸成深褐色,盐霜在后背画出地图时,终于懂了:军装的重量从不在针脚,而在每寸布料都得变成挡在人前的盾。1984年抗洪,齐胸的洪水裹着泥沙撞过来,我们手挽手筑成人墙。有位大娘举着搪瓷缸递到我嘴边,忽然抹起眼泪:"你这娃,比我家小子还小呢..."那一刻突然彻悟,"叔叔"从不是年龄的刻度,是扛在肩上就得站直的责任。
转业到人武部的那个冬天,带民兵在雪地里拉练。瘦高个新兵总掉在队尾,直到某天他把背包绳系在我腰间:"班长说过,当兵的能累死,不能掉队。"后来他成了小区保安队长,抓贼时还保持着战术匍匐的姿势,说"这脊梁是部队给的"。见过太多这样的蜕变——军营像座熔炉,把犹豫炼成果决,把怯懦锻成担当,连走路的姿态都带着风的棱角。
如今路过军事大院,哨兵枪刺上的寒光仍会戳醒记忆。转业三十年,住建局的蓝图上,抗震参数里藏着队列训练的严谨;社区防汛预案里,还留着沙盘推演的章法。军旅给的哪里是履历,是刻进骨血的条件反射:凌晨四点自然睁开的眼,危难时先护旁人的臂弯,连系鞋带都要拧出标准的水手结,仿佛下一秒就要闻令集合。
前日翻出旧物,那套学员服还挂在衣柜深处。衣领的编号褪成了浅灰,指尖抚过布料,却触到1979年夏末的温度——当年晃荡的领口,早被岁月悄悄填满了。那些在训练场、洪水里、雪地里沉淀的东西,不是皱纹里的沧桑,是军魂化作的钙质,撑着我走过半生,仍站得笔直。
主播:云中鹤,男,1956年生,大连市人。1977年应征入伍,在海军部队历任排长、连长、军务参谋。团职军官转业至地方后,先后从事过政法、纪检监察、宣传等项工作。热爱体育运动和文学艺术,是大连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