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光里的勋章
作者：陕西旬阳刘世文
序
甲午伏中，余自旬阳公职退居未久，暂寓宝鸡女家。时暑气灼人，赤日当空，天地若烘炉，草木皆垂首。偶下楼取书，见道侧环卫诸公，冒炎阳而作，衣履尽湿，汗滴如珠，坠地辄散。又见苑中园丁，刈草整枝，挥汗如雨，喘息之声，闻于数步。
余伫立良久，心潮起伏。念昔居旬阳乡野，父为村医，常背着药箱穿行田埂，那份对生计的执拗与担当，恰似眼前这些躬身劳作的身影。余少时耕读，箪瓢屡空，幸蒙国恩得入公职，今见诸公冒暑营营，所得甚微却撑持着城市洁净，感慨系之，遂援笔为诗。
汗光里的勋章
柏油路被晒得发颤时
他们的扫帚正与暑气角力
橙色工装是流动的灯塔
在七十度的热浪里 锚定城市的黎明
从旬阳山坳里带来的目光
总在那些弯曲的脊梁上 驻足
像看见父亲当年背着药箱的弧度——
生活的重量 从不是压垮人的秤砣
宝鸡的伏天 把空气熬成浓汤
环卫工的额头上 汗珠串成珠帘
砸在路面的声响 比蝉鸣更脆
每一滴 都在柏油上 烙下生活的印
小区花园的月季 被汗水喂得滚烫
物业师傅的剪刀 咔嚓剪断枯枝
也剪断了抱怨 他袖口的盐渍
比花瓣上的露珠 更懂得滋养
退休证旁的制服 还带着昨日的风
如今更爱听扫帚划过路面的沙沙声
那声音里 有比公文更实在的虔诚
把尘埃 都扫成 日子该有的模样
别谈什么境遇悬殊 你看那双手
粗糙得能搓碎石头 却能抚平街道的褶皱
他们捡起的不只是废纸 是城市的体面
微薄的工资单 托着比霓虹更重的清晨
暑气把影子钉成钉 他们是会移动的树
把浓荫让给躲凉的人 自己站成标杆
皮肤被晒成古铜 那是生活镀的勋章
比任何奖杯 都更接近大地的心跳
他们的饭盒 盛着变凉的饭菜
却盛不下 从早到晚的忙碌
每口吞咽 都混着汗味 像在嚼着生活的根
苦涩里 长出 供人乘凉的荫
那些被高跟鞋绕过的水洼
藏着比镜面更真的人间
环卫工的布鞋踩进去 溅起的不是泥
是把日子擦得发亮的 星星的碎屑
伏天的太阳 是块烧红的烙铁
烫在他们后颈 烫在磨破的手套
却烫不灭那双 让街道发光的手
这双手 比任何权杖 都更有分量
别问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尊重是最好的凉荫
保持洁净是无声的致敬 当我们把废纸投进桶里
就是在为他们 卸下肩头 一粒尘埃的重量
这重量 积少成多 便能堆成 理解的山
他们是城市的毛细血管 默默输送着洁净
橙色身影走过的地方 风都带着清爽
工资单很薄 薄得装不下月亮
却能托起 比月光更稠的 人间烟火
你看那扫帚尖 抖落的不是尘埃
是被忽略的伟大 他们的名字很轻
轻得会被风带走 却在城市的年轮里
刻成 比纪念碑更深刻的 诗行
伏天会过去 蝉鸣会停歇
但那些被汗水浸透的工装
那些在烈日下移动的身影
会永远留在 被洁净过的时光里
成为 每个懂得感恩的人 心头的暖
他们不是英雄 却用最平凡的坚守
告诉我们 伟大从不在高处
而在 愿意为他人弯腰的 每个瞬间
这瞬间 比任何豪言 都更动人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