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面的未婚妻
文/长安
【题记】一对男女青年经过大人促成,男青年因为在部队缺席订婚仪式,姑娘就成了他未见面的未婚妻。四十年了他们遵守诺言,奋力打拼,有了自己一片天地。他们相濡以沫,这段往事伴随他们走过四十多年的风风雨雨,至今难忘。
盛夏的风裹着田园的芬芳,冲进漫天彩霞,洋溢在黄昏的天空。一位中学生摸样的姑娘,站在麦田垄边,辫梢上的蝴蝶结迎风飘扬,碎花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天鹅颈般纤细的锁骨。
望着远处那个军绿色的身影越来越近,她指尖忽然绞紧了辫尾。辫绳上的蝴蝶结,在风中微微颤动,像只要飞翔的小蝶。
只见一位身穿军装的小伙子缓缓走来,胶鞋踩在田埂,裤腿上还沾着乡间小路上的黄土。看见她的瞬间,这个在连队里能负重跑五公里的汉子,耳尖泛起薄红。
“来了。”她轻声唤起,声音像新抽的麦穗尖儿,带着青涩的颤。
他慌忙抬手抹了把脸,却把晒黑的颧骨蹭得更红:“来了,你、你、你,长高了。” 话音刚落,他的手背不自然地往裤缝上蹭,指尖反复摩挲着军裤的褶皱。
晚霞,在两人之间流淌成金色的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更近更长。
“啥时候回来?”女生怯生生问,眼皮低垂,只敢用余光瞟见胸前的红领章,手指捏住一枚发黄的麦穗,不停揉捏。
“昨天回来,只有三天假”他红着脸回答,喉结滚动着。“二哥来信说了咱们的事情,你还在念书,不知你咋想?”
“我?” 她猛地抬眼,睫毛上沾着金色的光芒,脸颊霞飞,“那你又是咋想的?”她反问道。
“接到来信,兴奋得一夜没睡好,我没问题!就怕你明年考上大学……”他把话说了半截,抬头注视着她羞涩的脸庞。远处收割机的轰鸣忽然停了,空气顿时凝固一样,只剩下麦浪沙沙声响,像在偷笑。
这时她抬起头,正好和他火一样灼热的目光对视。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像被烫到似的攥紧辫子,倏地转过身去,牙齿咬着下唇,嘴唇微张,低声说道:“我爷提说这门亲,爸妈也同意,再说我也喜欢当兵的。你放心,不管是否考上,我也不变心。”说完,她微侧过脸,他正好看见她眼角盛满了夕阳余晖,闪耀着霞光。
“太、太谢谢你了。”他声音有点发颤,往前半步又顿住,脚尖碾着土说。“只是我家穷,怕你以后跟我要吃苦了。” 说这话时,他的头垂得更低,军帽檐遮住了半张脸,只露紧绷的下颌线。
“我不怕吃苦。”她突然转回身,眼睛明亮得像星星一样。“咱俩一起奋斗,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说完,她抬起头来,眺望着漫天彩霞,夏风掀起她的发梢,麦浪在她身后起伏成金色的海。他望着她发顶那道金黄的光环,忽然觉得她的背影纤瘦却挺拔,像田野里一株倔强的麦秆,楚楚动人里透着股韧劲。
原来,他当兵第三年,正值部队外出参加演习。家里二哥来信说有人提亲,是同村的姑娘,小他三岁。在他印象中她还是个小女孩,没想到几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这门亲事两家大人操办,省了初次背见、交换礼物、提亲过礼等相亲环节,在他缺席下,就定了婚。
连队指导员陈辉平后来得知后,派他公差,顺便见一下这位没见面的未婚妻。连长郝爱国和战友们打趣地说,“没想到,还搞了一个中学生!”今天一见,果然水灵 ——那对黑汪汪的眼睛,此刻正亮晶晶地望着他,一下子把他的心勾得发颤。
“我喜欢当兵,能给我一套军装吗?”她转过身来,满脸充满期待问道,脚不停踢着路边的小草。
“没问题!” 这话像颗糖扔进她心里,她的眼睛瞬间亮起来,脸上的酒窝瞬间旋出丝丝甜意,连说话的尾音都带着颤:“真、真的?” “真的!”他回答。
“明早我要上学去,你能送我一下吗?”她手指绞着衣角,怯怯地问。她所在中学距家七八里,平时上学不是父亲送就是步行。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一听这话,他顿时来了精神,立正,敬礼,声音洪亮回答。一下子逗得她 哈哈哈大笑,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容,田野上回荡着银铃般的笑声。
夜色弥漫,月亮悄悄爬上树梢,远处蛙鸣和蝉鸣此起彼伏,震颤交织在一起。他的小拇指终于蹭过她的指尖,像新兵第一次握枪那样轻,却在她回握时骤然收紧,两只手在流星划过时轻轻扣住,带着一股生涩的暖意。她辫梢的蝴蝶结蹭过他鼻尖,飘来一股淡淡的体香。
后来,他寄了一件女军装。她跑到十里外的县城拍了一张军装照片,邮给他。这照片一直激励着这位兵哥哥,多次立功嘉奖。军功章的盒子里,至今还压着这张泛黄的照片。
两年后,他退伍回乡。她也高中毕业,信守诺言嫁给了他。四十年风雨同舟,她操持家务、教育孩子、赡养公婆,全心支持他奋斗。他也从农民工到管理者,一路打拼,最终成为企业高管、省市劳模。
当年青涩誓言,伴随流年,经过柴米油盐浇灌,长成了爬满庭院的葡萄藤。盛夏的麦香味伴着葡萄藤下的茶香,在暮色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网住了岁月,也网住了从盛夏、绵延了半生的恋曲。这香气,滋润着往后的日子,也甜蜜着后半生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