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愤怒的耿峪河
文/王博太
暑期的耿峪河,总有几天是愤怒的。愤怒的耿峪河,卷起浑浊的浪花,从耿峪沟口奔流而出,席卷而来,冲击着沿途村庄的土地。听我的老父亲讲,曾经有一年的耿峪河水,愤怒地经过村庄,进入户门,将农家院落给清洗一遍,变得黄泥遍地。我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只知道下游的临川寺村,遭遇过耿峪河水泛滥成灾。对于处在耿峪河上游的村庄,我仿佛还曾经期盼着“大河发大水”。
那时的我,还是少年。对于耿峪河的陪伴,记忆格外犹新。每年的四个季节,耿峪河的脾性大不同。春天里,耿峪河畔的柳树发芽和槐花飘香,夏日里的青蛙鸣笛与游鱼戏水,秋冬日的乱石滩里,只见草木枯枝在寒风中抖动如铜丝一般,我却认为唯有更加壮观的暑期暴雨季节浊浪翻滚的耿峪河景象,简直才是引人入胜的愤怒者模样。
暑期暴雨季节,适逢放假时间。当我坐在闷热的老屋内写暑假作业,望着窗外瓢泼大雨颇不专心,心中所想便是耿峪河水已经涨起来了么?盼望着天快放晴,只有天放晴的时候,耿峪河水才会突然涨起来。为什么连阴雨里反倒不见河水的怒涛呢?我尚不明就里。只记得邻家伙伴总会通报消息,隔着窗户喊:大河发大水了,走,快去看。这很危险,只能背着父母出动,偷跑出家门,站在官桥上,看着愤怒的耿峪河水,裹夹着枯枝树杆,还有一人高的玉米,翻滚着涌流而去。

我曾经见过牛背似的大石头顺着泥沙滚落下来。还有树木被整棵地吹落进河水里,磨擦着河床不愿离开似的,终究被裹夹在泥水里向下游移动。雨过天明,骤雨初歇。耿峪河熄灭掉莫名的愤怒,河滩上便有大大小小的石头卧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那些小鱼小虾小蛤蟆躲藏在石头缝的积水里,寻找生活下去的希望。那时的河堤似乎还没有很好的治理,便有靠河的庄稼地被河水冲垮。远远地看着,河水在转弯处旋成深窝,打转的河水将泥土堤岸冲洗着,大块的庄稼地垮塌下来,连同苞米一起,掉进河水里冲走。面对愤怒的耿峪河,实在无可奈何,小伙伴们发出叹息声。
我曾经深入思考过耿峪河的愤怒,怒气从何而来?我曾经步行着逆流而上,走到耿峪河沟的深处,四望险峻的高山,似乎能感受到雨水借山势带来的冲击力。家乡原本拥有很大片的竹园防护着耿峪河堤,保护着整个村庄。改革开放的八九十年代,突然就被铲平的竹园,并且连根挖掉,耿峪河的喷怒似乎更猛烈,乃至让我逃也似地离开村庄,去而不复返。每到暑假,耿峪河是否还会发大水,已经不为我所关注和记忆的故事了。
我还不能忘记面对愤怒的耿峪河,也有着发浮财的梦想。总有胆大的村民,冒着被泥水冲走的风险,去捞取漂在水里的树枝或者其他物品,幻想着获取意外财物来满足资财的匮乏。究竟有多大的风险,只有见过发洪水的场景便可想而知。五十岁以后,经常梦回故乡。我日益再度关怀起儿时的耿峪河来了。她既是温柔的,她也是愤怒的。她既是热情的,她也是冰冷的?我对于她的牵挂之情益于言表。因此还创办《耿河》杂志,来记录她的故事,来憧憬她的未来。今年暑期,天气预报总有暴雨的警告。听说耿峪河的水,又愤怒地暴涨起来,又让我的情绪回到从前。从前的耿峪河如何愤怒暂且不管,只在那天气放晴,晴好的阳光下河水会闪现出彩虹。还有那南山和北山的身影会格外清晰并高大起来。
我站在官桥上,耿河水在脚下流淌。望南看南山,南山叫首阳山,像英俊的少年,望北看北山,北山叫九嵕山,像驼背的老者。北山的神秘,总让我坚信《红灯记》里,李玉和举着的红灯里的密电码,就是要送到北山,其实并不遥远的北山,却在我中年后,曾经经常去爬到山顶,现在的首阳山倒未曾达巅。如今耿峪河早就在治理中被驯服了罢。愿愤怒的耿峪河流水不再伤及庄稼和乡亲。愿我在晚年生活里更爱那山那水,并且保留下永不再愤怒的耿峪河的身影和美好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