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色盘与霓虹灯》
高金秀(甘肃)
七月的早晨推开窗时,总觉得天刚醒就泼翻了颜料罐。
东边的云是最先着了色的,橙红混着金,像谁家熬糖时溅出的糖浆,稠稠地淌在天上,连带着低空的雾都染成了粉紫。楼下的月季被这颜色惊得开得更疯,花瓣卷着金边,露水在瓣尖滚,映得满院都是碎钻似的光。我蹲在石榴树下数露珠,看叶片上的绿——深绿是老叶攒了整夜的劲,浅绿是新抽的芽偷喝了晨露,连叶脉里都淌着透亮的青,像颜料没搅匀,在叶肉里漫出深浅不一的晕。
蝉是这调色盘里最躁的一笔。刚蒙蒙亮就扒在树干上唱,声线裹着热,把空气都染成了带金边的绿。卖豆浆的阿叔推着车走过,铁桶“哐当”撞在石板上,惊得槐树叶抖落半捧阳光,金粉似的砸在他的蓝布衫上,和豆浆蒸腾的白气缠在一起,倒像调色盘里不慎滴了滴牛奶,搅出温柔的白。
那时总爱攥着半块冰镇西瓜蹲在廊下,看朝霞慢慢淡成鹅黄,看草叶上的露珠被晒成水汽,看月季的红渐渐沉下去,沉成带着倦意的绛。七月的早晨就是这样,什么都浓得化不开,连风都带着颜料的稠,吹过皮肤时,像蹭过一块刚抹了油彩的画布。
直到八月的第一个早晨,我才懂什么是“初升的霓虹灯”。
天刚亮时是青灰色的,像没通电的灯管,安安静静悬在楼顶。慢慢有淡粉渗出来,不是七月那种泼洒的红,是细细的、怯怯的,沿着云的边缘描,描成半透明的纱。楼下的草叶上还挂着露,却比七月的凉,指尖碰上去,像触到刚亮的灯脚,带着点清润的光。
蝉声也变了。不再是扯着嗓子的喊,是断断续续的吟,像霓虹灯刚启动时的电流声,低低的,藏在叶缝里。卖豆浆的阿叔来得早了些,铁桶的“哐当”声在巷子里荡,却没惊起多少响动——槐树叶是深绿的,稳稳地托着晨光,不再像七月那样咋咋呼呼地抖落金粉。
我站在窗台前看那片云,淡粉慢慢褪成浅金,青灰里又洇出点浅蓝,像霓虹灯在一点点调亮。风掠过时,带着桂花苞的涩香,不是七月那种甜得发腻的香,是清凌凌的,像灯管刚亮起时,玻璃上蒙着的那层薄雾,擦一擦,就能看见更亮的光。
廊下的月季谢了,枝桠上却冒出细小的花苞,绿莹莹的,像霓虹灯的灯丝,正憋着劲要亮。我想起七月那些浓得化不开的红,忽然觉得,原来季节和人一样,热烈过,总要慢慢沉静下来,像霓虹灯从暗到明,一点一点,把光铺得匀匀的,暖得刚刚好。
阿叔的豆浆车走远了,“磨剪子嘞”的吆喝从巷口飘来,比七月的低了些,却更清楚,像霓虹灯的光,穿透了晨雾。我摸了摸窗台,七月残留的热意还在木纹里,却已经被八月的凉浸得软了,像调色盘上干透的颜料,轻轻一拂,就露出底下干净的木色。
原来七月的浓,是为了让八月的淡更分明。就像调色盘的热烈过后,总要有霓虹灯的温柔接住——接住那些晒得发烫的记忆,接住那些没说出口的留恋,再把它们酿成浅粉的云、清凌的风、憋着劲的花苞,在新的晨光里,慢慢亮起来。
我对着东边的天笑了笑,七月的颜料还在指尖留着暖,八月的灯光已经爬上了窗棂。
真好啊,一个热热闹闹地走了,一个安安静静地来了。
作者简介:高金秀,甘肃省天祝县打柴沟小学一级教师,大专学历,毕业于中央广播电视大学,本人兴趣爱好广泛,写作,论文,书法,绘画,唱歌,跳舞,剪纸,手工制作等,都是国家级一等,二等,优秀奖。公开课也比较成功,得到评委好评。在教学期间,成绩名列前茅。多次获奖。得到大家好评,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教育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