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伤痕之下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诊所二楼的小房间，雨晴睁开眼，发现枕边已被泪水浸湿一小片。昨晚小石头母亲的葬礼场景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口简陋的薄棺，小石头撕心裂肺的哭声，周墨阳默默站在墓前的身影。
她起身梳洗，发现楼下诊所异常安静。平日这个时候，周墨阳早已开始接诊。厨房里，一碗凉透的粥和两个馒头摆在桌上，旁边压着一张字条："去县里买药，傍晚回。粥热了再喝。"
字迹工整有力，却透着一丝匆忙。雨晴摩挲着纸条，仿佛能感受到他写字时指尖的温度。她将粥热好，刚喝了两口，门外传来小石头怯生生的声音。
"沈老师...你在吗？"
雨晴连忙开门。小石头站在门口，眼睛红肿，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包。见到雨晴，他强忍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村长爷爷说...说让我暂时住校...可我害怕..."孩子的声音颤抖着。
雨晴蹲下身，轻轻抱住他："别怕，老师在这儿。吃过早饭了吗？"
小石头摇摇头。雨晴牵着他的手进屋，将剩下的粥分给他一半。孩子狼吞虎咽地吃着，时不时偷瞄雨晴一眼。
"周叔叔...什么时候回来？"他小声问。
"傍晚就回来了。"雨晴摸摸他的头，"今天跟老师去学校好吗？你可以坐在教室后面听课。"
小石头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雨晴收拾好教材，牵着他向学校走去。路上，孩子突然问："老师，人死了会变成星星吗？"
雨晴喉咙一紧："谁告诉你的？"
"周叔叔说的。他说我妈妈变成了最亮的那颗，每天晚上都会看着我。"小石头仰起脸，晨光映在他稚嫩的脸上，"我想当医生，像周叔叔那样救很多人，这样妈妈在天上会开心吗？"
雨晴蹲下身，直视孩子的眼睛："你妈妈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到了学校，雨晴安排小石头坐在最后一排，给他纸笔让他画画。上课时，她注意到孩子虽然安静，但眼神不再那么空洞绝望。课间，其他孩子好奇地围过来，很快和小石头玩在了一起。
下午放学后，雨晴带着小石头回到诊所，发现周墨阳已经回来了，正在整理新进的药品。见到他们，他放下手中的药瓶，蹲下身平视小石头。
"昨晚睡得好吗？"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温和。
小石头点点头，突然扑进周墨阳怀里，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周墨阳轻轻拍着他的背，目光与雨晴相遇，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周叔叔...我能跟你学医吗？"小石头抬起头，泪眼朦胧地问。
周墨阳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制听诊器头："这是我学医时老师送的。现在送给你，等你长大，我教你用。"
小石头小心翼翼地接过，如获至宝般捧在手心。雨晴看着这一幕，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晚饭后，周墨阳送小石头去学校宿舍。雨晴收拾完碗筷，无意中发现他房间的门虚掩着，桌上摊开一本旧相册。出于好奇，她走近看了一眼——照片上周墨阳穿着白大褂站在手术室前，面容年轻而自信，与现在判若两人。
"那是三年前的我。"
雨晴吓了一跳，转身看到周墨阳站在门口，表情复杂。她慌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
"没关系。"他走进房间，轻轻合上相册，"你想知道为什么我离开城市医院，对吗？"
雨晴点点头。周墨阳卷起左臂袖子，露出手肘内侧一道狰狞的疤痕："这是一位患者家属用手术刀划的。"
他的声音平静，却让雨晴心头一颤。
"那天，我主刀一个简单阑尾手术，病人是我的大学老师。手术很成功，但术后突发肺栓塞..."周墨阳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疤痕，"我抢救了两个小时，还是没能...他女儿是护士，当场就..."
雨晴不由自主地握住他的手。周墨阳没有抽回，继续道："后来调查证明不是医疗事故，但我无法原谅自己。老师待我如子，我却..."
"所以你来到云雾村。"雨晴轻声道。
"这里缺医少药，没人会在意一个失败医生的过去。"他苦笑，"直到你出现。"
雨晴心头一震："我？"
周墨阳凝视着她，眼中情绪翻涌："你让我想起当初为什么选择学医。"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雨晴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她应该抽回手，应该离开，却一动也不能动。
"雨晴，我..."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这微妙的一刻。周墨阳回过神来，接起电话。雨晴听到他语气变得严肃："什么时候？...好，我马上准备。"
挂断电话，他快速收拾医药箱："县医院转来一个重症肺炎患儿，救护车半小时后到村口，我得去接应。"
雨晴立刻道："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匆匆赶到村口时，救护车的警笛声已隐约可闻。等待的间隙，雨晴忍不住问："为什么转来这里？县医院条件不是更好吗？"
"孩子对抗生素耐药，家属想试试中药。"周墨阳检查着药箱，"山里有些土方子，对特定病例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救护车抵达后，医护人员迅速将患儿转移到诊所。那是个五岁左右的女孩，面色青紫，呼吸微弱。周墨阳立刻开始检查，同时询问病史和治疗经过。
"用过大环内酯类、β-内酰胺类..."他皱眉思索，突然转向雨晴，"帮我煎一副药：麻黄6克，杏仁9克，甘草3克，再加..."
雨晴迅速按他的配方准备药材，同时协助监测患儿生命体征。整个晚上，周墨阳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调整用药，物理降温。雨晴在一旁协助，目睹他如何将现代医学与传统中医结合，创造性地解决问题。
黎明时分，孩子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体温也开始下降。周墨阳长舒一口气，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雨晴泡了杯浓茶递给他，他接过时，两人的手指再次相触。
"谢谢。"他轻声道，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柔软，"没有你，我做不到。"
雨晴微笑："你是个好医生，周墨阳。你老师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根弦。周墨阳突然握住她的手，声音微微发颤："留下来...留在云雾村...留在我身边..."
雨晴怔住了。她应该拒绝的，她来山里只是为了疗伤，迟早要回城市。但此刻，看着他疲惫却真诚的眼睛，她发现自己无法说出那个"不"字。
第五章 银杏之约
雨季来临，云雾村被笼罩在连绵的雨幕中。雨晴和周墨阳的关系也在微妙地变化着——他会在她批改作业时默默放上一杯热茶；她会在他出诊晚归时留一盏灯、一锅热饭。两人之间那种欲言又止的情愫，如同山间的雾气，朦胧却无处不在。
这天下午，雨晴正在教室教孩子们唱山歌，村长匆匆跑来："沈老师，有你的电话！城里打来的！"
雨晴心头一紧，急忙跑到村委会。电话那头，一个陌生的女声传来："是沈雨晴小姐吗？我是市立医院的护士长。您父亲突发脑溢血，现在在重症监护室..."
话筒从雨晴手中滑落。她茫然地站着，耳边嗡嗡作响，直到村长关切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出什么事了？"
"我...我父亲病重...我得马上回城..."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村长立刻安排村里的拖拉机送她去县城搭车。雨晴匆匆收拾行李时，周墨阳出诊未归。她留下一张字条，又跑到学校交代课程，最后去宿舍看了小石头。
"老师要离开几天，你乖乖听周叔叔的话，好吗？"她强忍泪水，抚摸孩子的头发。
小石头敏锐地察觉到异常："老师，你还会回来吗？"
雨晴喉咙发紧："老师...尽量。"
拖拉机在泥泞的山路上颠簸前行，雨晴紧握扶手，雨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方路边——周墨阳背着药箱，浑身湿透，显然是刚出诊回来。
车停了，周墨阳看到雨晴的行李，脸色骤变："你要走？"
雨晴哽咽着解释父亲病情。周墨阳听完，二话不说跳上车："我送你到县城。"
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语。雨晴靠在他肩头，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仿佛这是世间唯一的依靠。到了县城汽车站，雨终于停了。周墨阳买好车票，又塞给她一包药材。
"给你父亲用的，煎服方法我写在纸上了。"他的声音低沉，"...你还会回来吗？"
雨晴望着他坚毅的侧脸，想起这一个多月来的点点滴滴——他救治村民时的专注，教小石头认字时的耐心，深夜研读医书时的认真...她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这个山村，这个人，已经成了她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一周...最多十天，我一定回来。"她轻声承诺。
周墨阳深深看着她，突然从脖子上取下一枚用红绳系着的铜钥匙："这是我老师留给我的，说是能打开幸福之门的钥匙。"他将钥匙挂在她颈间，"现在给你保管，等你回来还我。"
雨晴握紧钥匙，冰凉的金属很快被她的体温焐热。远处传来汽车进站的鸣笛声，分别的时刻到了。
"周墨阳，"她突然喊住他，"等我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他点点头，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我等你。"
汽车驶出车站，雨晴透过车窗看到他站在原地，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拐角处。她低头看着胸前的铜钥匙，在心中默默重复那个未能说出口的字：爱。
三天后，雨晴站在市立医院重症监护室外，透过玻璃看着浑身插满管子的父亲。主治医生的话回响在耳边："出血量很大，虽然手术清除血肿，但语言和运动功能恐怕..."
"雨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身，看到前未婚夫林浩站在那里，西装革履，手捧鲜花，脸上是她曾经迷恋的温柔笑容。
"听说伯父住院，我来看看。"他递上鲜花，"你...还好吗？"
雨晴没有接花，冷冷道："托你的福，还没死。"
林浩面露尴尬："雨晴，过去的事...我和小薇已经分手了。我一直在找你..."
"找我干什么？再羞辱我一次？"雨晴声音颤抖，"婚礼当天宣布取消，因为和我闺蜜搞在一起，现在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林浩试图拉她的手："我知道错了。你走后我才明白，我爱的是你..."
雨晴猛地抽回手，胸前的铜钥匙从衣领滑出，在灯光下泛着微光。林浩盯着钥匙，脸色突然变了："这是...周墨阳的东西？你们...？"
雨晴一愣："你认识周墨阳？"
"省医大传奇人物，谁不认识？"林浩冷笑，"不过他早就身败名裂了。三年前那起医疗事故，害死自己导师..."
"那不是事故！"雨晴厉声打断，"调查结果早就澄清了！"
林浩露出惊讶的表情："你居然知道这件事...看来关系不一般啊。"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但他永远洗不掉那个污点。雨晴，回到我身边吧，我可以帮你父亲转到最好的病房..."
"滚。"雨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林浩脸色阴沉地离开后，雨晴无力地靠在墙上。她掏出手机，翻到周墨阳的号码，却迟迟没有拨出。她该说什么？告诉他林浩的出现？问他与林浩的关系？不，现在最重要的是父亲的治疗。
接下来的日子，雨晴日夜守在父亲病床前，按照周墨阳给的药方煎药喂服。奇迹般地，父亲的病情开始好转——手指有了知觉，能发出简单音节。主治医生都惊讶于恢复速度。
第七天清晨，父亲突然清晰地叫出她的名字。雨晴喜极而泣，父亲虚弱地握住她的手："晴儿...对不起...这些年忽略了你..."
父女俩相拥而泣，多年的隔阂在这一刻冰释。当父亲再次睡去后，护士长找到雨晴："有位周医生从云雾村打了好几次电话来询问你父亲病情，说联系不上你很担心。"
雨晴这才想起手机早已没电关机。她急忙充电开机，十几条短信和未接来电提醒蜂拥而至，全部来自周墨阳。最后一条是昨晚发的："雨晴，无论发生什么，请记得银杏树下的约定。"
她的心猛地一跳——离别的那个清晨，他们确实在村口那棵百年银杏树下有过约定：若一周未归，他会在树下等她，直到她回来。
雨晴看了看日历——今天正好是第十天。
父亲的情况已经稳定，医生说过几天就能转入普通病房。雨晴思虑再三，找到护士长："能麻烦您帮忙照顾我父亲两天吗？我有急事必须回一趟云雾村。"
当天下午，雨晴登上了返回县城的长途汽车。车窗外，城市的喧嚣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连绵的青山和缭绕的云雾。她紧握着胸前的铜钥匙，心跳随着距离的缩短而加速。
车到县城时已是黄昏，没有去云雾村的班车了。雨晴咬牙雇了一辆摩托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夜幕降临，山风呼啸，摩托车灯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光柱。
"姑娘，前面路太烂，车过不去了。"司机在一个岔路口停下，"离云雾村还有五里地，你能走吗？"
雨晴付了车钱，毅然踏上泥泞的山路。月光被云层遮挡，她只能借着偶尔露出的星光辨认方向。树枝划破了她的手臂，泥水浸湿了她的裤脚，但她没有停下脚步。
不知走了多久，远处终于出现零星灯火——云雾村到了。雨晴气喘吁吁地跑到村口，那棵古老的银杏树在夜色中静静矗立。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伫立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
"周墨阳！"雨晴喊出声，声音嘶哑。
那人影猛地转身，随即大步向她奔来。月光终于穿透云层，照亮了周墨阳憔悴的脸——他眼下乌青，下巴冒出胡茬，显然多日未好好休息。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雨晴扑进他怀里，泪水夺眶而出："对不起...手机没电...父亲好转了...我..."
周墨阳紧紧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我答应过的..."雨晴从他怀中抬头，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我说过有话要告诉你。"
周墨阳凝视着她，缓缓低头。两人的唇在月光下相触，轻柔如蝶翼，却胜过千言万语。银杏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见证这一刻的誓言。
"我爱你，周墨阳。"雨晴终于说出那个藏在心底已久的字眼，"我想留在云雾村，留在你身边。"
周墨阳的眼中泛起水光，他再次吻住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本来准备等你回来那天送的..."
盒子里是一枚银戒指，朴素无华，内圈刻着"山岚为证"四个小字。
"嫁给我，雨晴。"周墨阳的声音坚定而温柔，"让我们一起守护这片山，这些人。"
雨晴伸出手指，任由他为她戴上戒指。月光下，银戒与铜钥匙相映生辉，如同他们的爱情——历经风雨，终见彩虹。
远处，村中传来隐约的犬吠声，炊烟袅袅升起，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他们的故事，也将在山岚深处继续书写...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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