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49年的笔记本
赵浩平
1949年初冬,黎明前的重庆,码头已然热闹起来,嘈杂的声响打破夜的宁静。
阁楼之上,顾书言正沉浸在梦乡之中。连日来追捕潜伏特务的辛劳,让他睡得格外深沉。然而,码头方向突然传来的激烈争吵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他翻身坐起,一把掀开那床伴随他多年的军绿色棉被。陈旧的棉被散发着岁月的气息,却也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温暖。他迅速抄起床头的驳壳枪,这把枪跟随他南征北战,枪柄早已被磨得发亮。他熟练地将枪别在后腰,动作干脆利落,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他的专业与果断。随后,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脚步踏得楼梯吱呀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此时的重庆,解放的硝烟才刚刚散去三个月。这座历经战争洗礼的城市,虽已摆脱了战火的肆虐,但潜伏特务的破坏活动却从未停止,如隐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发起致命一击。
顾书言冲到街边,只见两个公安战士正全力追赶一个穿灰布长衫的男人。那男人身形瘦弱,在石板路上跑得踉踉跄跄。他腋下紧紧夹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皮箱,箱子随着他的奔跑而晃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顾书言目光一凝,迅速观察周围地形。他发现一条小巷可以抄近路,便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小巷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墙壁上长满了青苔。他翻过一道矮墙,矮墙上的青苔沾湿了他的裤脚,但他浑然不觉,一心只想拦住那灰衫男子。他如一头敏捷的猎豹,几个起落便迎面拦住了去路。
灰衫男子见状,突然转身,动作快得让人猝不及防。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指向顾书言。顾书言反应极快,一个侧滚翻躲过子弹。子弹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带起一阵热风,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等顾书言迅疾爬起来时,却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街道上的一片寂静。
回到办公室,顾书言的心中满是疑惑。这个灰衫男子究竟是谁?他腋下的皮箱里又藏着什么秘密?这时,他看见负责内勤的小周正小心翼翼地揭开一个七层油纸包,那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揭开一段尘封的历史。终于,半截焦黑的竹签露了出来,上面歪歪扭扭刻着“自由”二字。那字,像是烈士们在黑暗中最后的呐喊,带着无尽的渴望和悲壮。
“这是江姐的竹签笔!”小周的眼泪在镜片上凝成水雾,声音颤抖地说:“大屠杀那天……他们往牢房里浇汽油……这些竹签是从被烧焦的烈士手里硬掰下来的……”小周的话让办公室里的气氛更加凝重,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悲愤。顾书言拿起竹签,抚摸着上面的字迹,心中涌起一股敬意和使命感。
突然,电话铃炸响,在这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顾书言抓起听筒,电话那头传来城南派出所急切的声音:“顾科长,有个船工来报案,说在望龙门码头见过拎皮箱的灰衫人。”顾书言眼神一凛,立刻放下电话,带着人赶往望龙门码头。
等他们赶到时,老船工正蹲在趸船边抽旱烟。老船工抬起头,用浑浊的眼睛看着他们,缓缓说道:“那人说要雇船去万县,出手就是五块袁大头。我看他箱角沾着血渍子,不像是个好人。”顾书言望着浑浊的江水,江水在晨雾中缓缓流淌,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突然,他想起那人身上好像有股淡淡的檀香味。他心中一动,转身就往城里跑,老赵端着枪跟在后面直喘气:“科长,这是要去哪?”
“找棺材铺!”顾书言抹了把额头的汗,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只有寿材店才会用檀香木防虫蛀。”
来到棺材铺,掌柜一瞧见那黑洞洞的枪口,双腿瞬间像被抽了筋骨,“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脸色白得像一张毫无生气的纸,双腿更是像触电一样不停地颤抖。在顾书言的追问下,掌柜交代,十天前有个身着灰衫的中年人到这儿订过棺材,说是要把父亲的遗体运回湖北老家。顾书言死死地盯着账簿上“刘七铁”三个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定睛一看,这字迹和审讯记录里那个臭名昭著、被称为“鬼见愁”的“陈九锡”的签名极为相似,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渣滓洞审讯记录里那些被严刑拷打、对“鬼见愁”心怀恐惧的受审者提及这个名字时惊恐万分的模样。
等到深夜,顾书言带着几名战士来到棺材铺。此时的棺材铺静得瘆人,月光洒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诡异的影子。顾书言带人摸到后墙根,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突然,他听见阁楼传来木板吱呀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比了个手势,两个战士绕到正门,准备来个前后夹击。
月光从窗口漏进来,照见供桌上摆着个崭新的檀木棺材,盖子敞开露出半截白骨。那白骨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让人不寒而栗。
“别动!”沙哑的嗓音从梁上传来。顾书言抬头看见一个人蹲在角落,镜片反着冷光,如同鬼魅一般,此人正是陈九锡。“再往前一步,我就把你们全炸上天!”陈九锡晃了晃手中的引爆器,看来他早有埋伏。此时老赵从侧门冲进来,陈九锡转身就是一枪。子弹擦着老赵的耳朵飞过,打碎了一片窗户玻璃,玻璃碎片簌簌落下。
陈九锡趁机逃出了棺材铺,向着江边跑去。顾书言和老赵紧追不舍。
陈九锡在江边的芦苇荡里深一脚浅一脚地逃,他已经顾不上了父亲的遗体。他扔了碍事的皮箱,却死死攥着一个蓝皮笔记本,那笔记本仿佛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远处传来汽笛声,接应的货船应该快到了。他心中涌起一丝希望,加快了脚步。
突然,身后芦苇丛中响起拉枪栓的脆响,那声音清脆而致命。
“你跑不了。”顾书言的声音比江水还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陈九锡转身举起笔记本:“这是江雪琴的笔记本!放我走,否则……”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疯狂和绝望。
话音未落,老赵从斜刺里扑上来。两人扭打着滚进江水里,江水瞬间将他们淹没。陈九锡的眼镜被浪头打飞,眼前一片模糊。混战中一声枪响,老赵捂着胳膊沉下去,鲜血在江水中晕染开来。
顾书言心中一紧,眼巴巴望着江里寻老赵。突然,江上漂来段浮木,上面趴着老赵。老赵的军装被江水浸透,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紫,肩膀处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顾书言纵身跃进江水中,江水瞬间将他淹没,冰冷的水流冲击着他的身体,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老赵。
他奋力游向老赵,双手紧紧抓住浮木,将老赵的头托出水面。老赵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是顾书言,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顾书言拖着老赵,艰难地往岸边游去,每游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他带着老赵爬上了岸,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江水汹涌澎湃,仿佛要吞噬一切。陈九锡抓着浮木往货船方向漂,那货船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像是一个邪恶的召唤。顾书言顾不上休息,站起身来,迅速检查了一下身上的武器,发现驳壳枪在刚才的江水中已经浸湿,无法正常使用。他环顾四周,岸边有一根粗壮的树枝,便捡了起来当作武器,朝着货船的方向狂奔而去。
货船上,陈九锡已经爬上了甲板。他瘫倒在地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他紧紧地抱着那个蓝皮笔记本,仿佛那是他最后的保命符。接应的人围了过来,其中一个人急切地说:“九锡哥,快走,这里不安全。”
陈九锡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却听到江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心中一惊,转头望去,只见顾书言如一头愤怒的雄狮,手持树枝,朝着货船冲了过来。陈九锡脸色大变,对着接应的人喊道:“快,拦住他!”
几个接应的人立刻冲向顾书言,试图将他拦住。顾书言眼神坚定,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他手中的树枝挥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挥动都带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接应的人虽然人多势众,但顾书言却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出色的战斗技巧,与他们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一个接应的人从背后偷袭顾书言,顾书言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他迅速转身,用树枝挡住了对方的攻击,然后一脚将对方踢倒在地。另一个接应的人从侧面扑了过来,顾书言侧身一闪,顺势用树枝击中了对方的腿部,对方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陈九锡见状,心中焦急万分。他对着接应的人喊道:“把那个家伙给我引开!”说完,他趁着混乱,偷偷朝着货船的另一侧跑去。
顾书言虽然在与接应的人搏斗,但他的余光始终关注着陈九锡的动向。当他看到陈九锡想要逃跑时,心中一急,奋力推开身边的人,朝着陈九锡追了过去。陈九锡跑到货船的边缘,发现后面已经没有退路,而顾书言正越来越近。他恶狠狠地瞪了顾书言一眼,将手中的笔记本高高举起,威胁道:“你再过来,我就把笔记本扔进江里!”
顾书言停下了脚步,眼睛紧紧地盯着陈九锡手中的笔记本,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奈。他知道,不能让陈九锡毁了这本笔记本,那是江姐的遗物。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缓缓地说:“陈九锡,你跑不掉的。放下笔记本,投降吧,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陈九锡冷笑一声:“投降?你以为我会这么傻?你们不是想要这本笔记本吗?只要我在,你们就别想拿到它。”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疯狂与决绝。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警笛声。原来,在顾书言与陈九锡等人周旋的过程中,小周已经迅速通知了其他公安战士前来支援。陈九锡听到警笛声,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
陈九锡看了看手中的笔记本,又看了看江水,心中涌起一股绝望的念头。他突然将笔记本用力一扔,那笔记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了江中。顾书言立刻朝江边跑去,毫不犹豫地跳入江中。江水冰冷刺骨,水流湍急,顾书言在江水中奋力游动,手脚因为寒冷而渐渐麻木,但他依然咬牙坚持着。终于,他看到了那本蓝皮笔记本,迅速游过去,一把抓住了它。
陈九锡想要逃跑,却被赶来的公安战士团团围住。他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被制服了。
一个月后的烈士墓迁葬仪式上,天空飘着细雨,仿佛是上天为烈士们流下的泪水。顾书言把那个刻着“自由”的竹签轻轻放进汉白玉墓穴,那竹签在雨中显得格外庄重。他打开那本泡得发胀的笔记本,内页的钢笔字被江水晕染成团团蓝雾,唯有最后一页血书清晰可辨:
“捷轩同志亲启:若我等未能生还,请转告党组织,竹签子是竹子做的,共产党员的意志是钢铁。许云峰、江雪琴、余新江绝笔。”
江风裹挟着纸灰,在雨中打着旋儿肆意飘散,好似烈士们的英灵在轻声诉说着他们的忠诚与信仰。顾书言正沉浸在这份肃穆与追思中,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迅速握紧枪柄,转身凝视,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又透着坚毅。然而,当他看清站在松柏树下、吊着胳膊的老赵时,那警惕的神情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温暖与欣慰。老赵的胳膊是在抓捕陈九锡时受的伤,此刻,胳膊上还缠着绷带,但他的眼神中,却满是无畏与坚定,仿佛在无声宣告着对正义的执着。
老赵走上前来,拍了拍顾书言的肩膀说:“科长,烈士们的遗愿我们一定会完成,那些潜伏的特务也一定会被一网打尽。”顾书言点了点头。他望着汉白玉墓碑,仿佛看到了烈士们坚毅的面容,听到了他们那铿锵有力的誓言。他知道,这场战斗虽荆棘载途、险象环生,但为了烈士们的遗愿,为了新中国的和平与稳定,他们定要一往无前、奋勇拼杀,直至将所有敌人连根拔起、斩草除根,让自由与和平的旗帜,永远在这片土地上猎猎作响、高高飘扬!
作者简介:赵浩平,甘肃天水人,作品散见于《诗刊》《红豆》《奔流》《辽河》《凉山文学》《三角洲》《青年文学家》《中国诗歌》《绿叶》《齐鲁文学》《诗人》《中国电力报》《河南青年时报》《华夏早报》《天水日报》等刊物。作品《伏羲志》获2025(乙巳)年公祭伏羲大典“伏羲颂”文学类作品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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