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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绳影里的万重山》
竹绳在青砖地上敲出脆响时,山风正漫过窗棂。那根磨得发亮的绿塑料绳,一头拴着我的掌心汗,一头系着远处青黛色的山影——那时总觉得山是蹲在天边的巨人,等我长到够高,就能拨开云雾走到它背后去。
跳绳的节奏里藏着整个夏天。单脚跳时,影子在地上颠成雀跃的逗号;双脚交换跳,绳影便织成透明的网,把蝉鸣、冰棍纸的窸窣和奶奶唤吃饭的声音都兜在里面。山就在不远处,像幅没干的水墨画,云飘过时,它会悄悄换个姿势。我总以为,等跳得足够高,就能看见山那边的世界,那里一定没有 homework,没有傍晚必须回家的约定。
后来真的翻过了那些山。坐高铁穿过隧道时,窗外的山影被拉成模糊的线,才发现山的背后还是山,像叠不完的试卷。偶尔路过小区广场,看见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跳绳,竹绳敲地的声音脆生生的,惊得槐花落了一地。她仰起头看云,睫毛上沾着阳光,像极了当年的我——那时的山多矮啊,仿佛踮踮脚就能摸到;那时的自由多简单啊,一根跳绳就能拴住整个下午的风。
原来所谓长大,就是把小时候的山,走成了心里的万重关。而那些被绳影丈量过的时光,那些以为长大后就能挣脱的约束,回头看,竟都是再也回不去的、最轻盈的自由。山依旧在,只是再也没有那样一个午后,能让我跳着跳着,就把影子藏进它温柔的褶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