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出隆中（1）
二师 郑焕清
三顾鱼水合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
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
孟浩然以田园诗见长，示人以素淡之美。唯独这首咏古，突如其来的一声慨叹，一腔伤感，慨叹得突兀、浩瀚，伤感得惊心、隽永。江山胜迹在，人事转头空…象尘封已久的伤口被击中后开出的花朵。
这是孟夫子在襄阳岘山见羊祜“堕泪碑”时的心境。400多年前，羊祜出任车骑将军，坐镇襄阳，都督荆州诸军事。一天，羊祜偕友人登岘山而叹曰：“开天辟地就有此山。由来贤达胜士，登此山如我如君者多矣，皆湮没无闻。”羊祜有德于民，死后民众在此立碑建庙，百姓登临祭拜，望碑落泪，故曰“堕泪碑”。
羊祜感叹的贤达胜士是否有诸葛亮？不得而知。《隆中对》和曹刘论剑距此不过几十年，山川依旧，人事已非。
孟山人感慨中一定有诸葛亮的身影，“故人自远来，邑宰复初临…谁识躬耕者，年年梁甫吟。”诸葛亮隐居隆中，“好为梁父吟”，孟浩然隐居鹿门山，“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颇有淡泊宁静的诸葛遗风。历史循环叠映，褶皱处往往萦绕着已逝风烟的婆娑光影。
孟浩然“不事君”是悟透后的选择，诸葛亮隐居则是时势所迫。亮幼年丧父，随叔父诸葛玄生活。袁术占领扬州，仼命玄为豫章（南昌）太守。玄拖家带口赶赴豫章，太守一职却被朝廷任命的朱皓武力抢占。玄只好北上襄阳，投奔荆州牧刘表。没过几年，玄病逝。17岁的诸葛亮和其弟诸葛均失去依靠，又不愿到无所作为的刘表处求职，便到襄阳城西的隆中买地建庐，当了躬耕陇亩的农夫。
天下有道则出，无道则隐。汉末至南北朝的400年是中国社会大分裂时期，被两汉束缚的野性勃发，从思想到身体像脱缰之马肆意奔腾，致使社会动荡，战乱频繁，中原大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隐居避祸甚至装疯卖傻便成为一些文化人的无奈选择。襄阳名士庞德公（亮师，亮二姐家公）、黄承彦（其女黄阿丑嫁亮）、古经文学大家司马德操（亮师）等，就隐居于襄阳城外。刘表多次邀请他们出仕，均被婉拒。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自由自在地隐逸于山野烟火之中。诸葛亮为避祸求生，到城外躬耕隐居便是明智与远虑之举。
隆中山蜿蜒蛰伏，状如卧龙。山间青松掩映，翠竹环绕，山腰“抱膝石”兀立如墩，山前茅庐三间，耕地数顷。不远处沔水绕独乐山向西流去…“野泉烟火白云间，坐拥香茗爱此山。”置身庐前，清风拂面，木禾芳香，与天与地与己心，便有了亲近与对话的能力。天地灵气，草木菁华，滋养着宁静淡泊的精神情怀。
居不幽者志不广。许由“箕山洗耳”，姜尚“滨海隐匿”…古来隐者多智。隆中十年是诸葛亮耕读养志的十年。襄阳豪族子弟蒯祺（亮大姐夫）、庞统、习祯、马良和外来青年崔州平、徐庶、石韬等与亮过从甚密，常有朋友来访，聚叙品茗，吟读赋诗。众人读书“务于精熟，亮独观其大略”，总能把握书的本质与关键。
诸葛亮英俊睿智，偶以管（仲）乐（毅）自况，众人信然。庞德公说诸葛亮是“卧龙"，庞统是”凤雏”，“二人得一可治天下”。徐庶说“吾是荧火微光，亮是明月光辉”。诸葛亮作《梁父吟》：“力能排南山，又能绝地纪。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对晏相权术之弄似有不屑，心性意趣在晏婴之上。
诸葛亮隐居隆中，本想”苟求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做一个苍烟落照，临风听蝉的自由布衣。但个人命运往往由不得自己，时代洪流会将你卷入历史长河。刘备三顾茅庐把诸葛亮推上风云际会的三国舞台。
此时刘备正是英雄气短，举顾彷徨。自涿县拉队伍参加剿灭黄巾军战争，左冲右突，先后投靠董卓、公孙瓒、曹操、袁绍，靠八竿子打不到的关系与献帝认了个“皇叔”，得了个宜城亭侯的虚爵，但至今没有一处安身之地。现投靠刘表，因忌其异心，只允许暂驻新野。
“勉从虎穴暂栖身，说破英雄惊煞人”。胸中虽有大志，怎奈脚下无路。痛定思痛，刘备思贤如渴。听闻此间有“卧龙”，便屈尊纡贵，三顾茅庐。诸葛亮两次婉拒，终被真诚所打动，遂有隆中策对。
刘备说“孤不度德量力，欲匡扶汉室，而智术浅陋，先生有何赐教？" 诸葛亮从后汉倾颓，战乱频仍，民不聊生的混乱时局，预判群雄争霸，多国鼎立乃当下大势。“将军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可乘机先取荆州，再取益州，内修政理，外结孙权，西和诸戎，待天下有变，“从荆州、益州两路发兵，北定中原，复兴汉室，还于旧都。”
一语开化，一念顿悟，刘备仿佛醍醐灌顶，长吁一口胸气：“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遂趋步揖首：“先生切莫推辞，出山辅我，为苍生，为大汉，继高祖武帝之志，建吕尚留侯之功。”
《隆中对》作为中国历史上最经典的战略谋划，极具思想道义性、发展前瞻性和实践操作性。集战略态势、战略目标、战略步骤于一体，为三国鼎立创立了思想理论和路线导向。
隆中一晤，是智慧的火焰喷发，是思想的灵光闪烁，是英雄与英雄心有灵犀的惊鸿一瞥，是豪杰与豪杰同频高歌的志同道合，深深击中刘备心灵深处的政治理想与精神渴望。这种千载难逢的君臣知音，堪与文王遇子牙，齐桓遇管仲相媲美。
诸葛亮被刘备的知遇之恩所感动，被共同的政治理想所吸引，带着一腔热血满腹经纶，依依不舍步出隆中。刘备让出自己的坐骑，“马作的卢飞快”。一众英雄飞身上马，沿着襄阳到南阳的驿道奔驰而去。
（未完待续）
责编：槛外人 2025-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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