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俩摸黑下了坡,借着昏暗的路灯光,冒着寒冷刺骨的西北风找到了矿部,可是王队长并不在这里,于是母子俩又找到了家属区王队长的家。王队长的家住在三楼,亚梅拉着儿子上了楼,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长得很胖,她正是王队长的老婆,她是矿部的会计,见亚梅这么晚了领着儿子来叫她家的门,心里就很不高兴说:“队长不在,下井去了!”亚梅说:“大姐,井下……”她怕说出事故两个字,把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队长老婆不满地说:“井下怎么了,你还想找到井下去?姜亚梅,我告诉你,别以为你们俩干的好事老娘我不知道,别把老娘逼急了,逼急了我让你今后一分钱的生活费都拿不到!”说完乒地一声把门关了。
亚梅没想到没打听到永贵的情况却让她生了一肚子的气,用衣袖擦了把泪,拉着儿子的小手下了家属楼。出了家属区亚梅更加委屈伤心。儿子问:“妈妈,你咋了?舅舅在哪儿?”亚梅见儿子提起永贵,既伤心又生气,说:“他死了!”羊羊一听这话,哇地一声哭了。儿子的哭声也传染给了亚梅,她蹲下身把儿子紧紧搂进怀里,说:“儿子,其实他并不是你舅舅,他是个过路人。”羊羊说:“不,他就是舅舅;他是好人,羊羊想他,羊羊知道妈妈也想他,他到底去了哪儿,是不是也跟爸爸一样,再也不回来见我们了?”儿子的哭泣和他说的话,也让亚梅更伤心了,母子在寒冷的西北风中哭成了泪人。这时,一个黑影在雪地里向他们走来,当他走到跟前时亚梅才认出来,他正是烧茶炉的驼子老伍,就擦了泪问:“老伍,你干啥去了?”老伍知道是亚梅母子,就说:“我刚下井给他们送水去了。这么冷的天你们母子在这儿干啥?”他听到羊羊还在哭,问:“孩子咋了,是不是病了?要不我再下井去把永贵叫上来?”亚梅一听永贵还在井下好好的,心情马上好了许多,儿子羊羊也不哭了。亚梅说:“孩子没事。井下是不是一直在加班?”老伍说:“可不是嘛,年年过年时都这样。你永贵哥这人也太不要命了,都下去一连干了快一个礼拜了还不上来,这人可不是铁打的,等他上来了你好好说说他。”亚梅说:“我知道,他心急。”于是对儿子羊羊说:“羊羊,这下你放心了吧?”羊羊点点头。老伍问:“娃咋了?”亚梅一笑说:“想他舅舅了。”亚梅不知道怎么自己一说出这话就会流下眼泪。
永贵终于升井了,当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背着几块上好的煤来到亚梅家,跨进门,叫了声亚梅和羊羊,羊羊早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扑到永贵怀里。亚梅看到他黑瘦的脸面既心疼又生气,提起挎包呼啦一下子甩到了门外的雪地里。煤块滚了出来,洁白的雪地里顿时出现了几块黑乎乎的东西。亚梅的举动把永贵弄愣了,儿子羊羊也愣了,他不解地望着妈妈。亚梅一把拉过儿子,双手在永贵胸口猛一推,把永贵推得后退了好几步,说:“你出去,我不缺那几块煤,从今以后你别再来我家了。”永贵硬是被亚梅推出了门,咣当一声把门关上,并用自己的身体把门死死地靠住。永贵站在门外问:“亚梅,咋了?”他见亚梅不给他开门,就弯腰把雪地里的煤块拣起来,装进挎包里。亚梅听不见永贵的叫门声,以为他又走了,悄悄趴在门缝向外看,一看,见永贵正在拣煤,拣完了后又去了羊圈,这才开了门。
当永贵再拉着羊羊回来的时候,亚梅已经在案板上和面了,她准备给永贵包饺子。亚梅原来准备在过年的时候留永贵在家好好吃顿饺子,也算是她对他这么长时间来对他们母子的关怀的一点心意,可永贵就是不回来,她早都把饺子陷做好了,就一直放着,反正是冬天,也放不坏。
永贵知道亚梅是嫌他这么长时间不来她家,就说:“亚梅,我知道煤还不少,够过年烧的,就在下边替别人加了班。你不知道,这几天的工资可大了,能顶我平时一个月的呢。”
亚梅的气早消了,心想,我为什么要生他的气呢,他只是一个陌生人,是个过客,等他把钱挣够了他就走了,他一直惦记着家里的媳妇和娃,我算他什么人,为什么要替他担心,想着想着心里就难过起来。
永贵说:“亚梅,都是我不好,让你们母子担心了。”
亚梅说:“你加班也不留句话,天这么冷,害得羊羊整天站在场坎堰等你。”说着忍不住举起手擦了把泪。
永贵知道不光是羊羊惦记他,亚梅也一样,他的心里暖洋洋地,笑了笑说:“我……忘了,你……”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结巴起来,脸也憋得通红,站在亚梅跟前,手足无措。
亚梅擦了把泪继续擀面皮。
永贵知道挖煤是项很危险的工作,人说挖煤的是埋了没死,当兵的是死了没埋,说:“我不会有事的,你和羊羊都是我的福星,有你娘俩这两颗福星在上边照着,神鬼都不敢靠近我。”他洗了手想给亚梅帮忙。
亚梅说:“你别动,挖煤的手给我把面弄黑了。”
永贵嘿嘿一笑说:“我洗了。”
亚梅说:“洗了也不让你动。干乏了去炕上歇着,我把饺子下出来了叫你。”
永贵说:“我身体好,不累。”说着还想动手。
亚梅故意用身子把他扛到一边说:“我不要你动手嘛。”那声音柔柔的,充满了疼爱的温情。
永贵的脸上火辣辣的,有些心慌气短,看着亚梅低头擀面皮,包饺子的麻利动作,还有她那优美的身姿,好看的容颜,体内的谋个部位早已膨胀起来。
亚梅见永贵这么注视着自己,突然感到永贵的目光就像小屋子中间那盆炭火,炙烤得她浑身一阵燥热,心里也升起一股幸福甜蜜的暖流,不由自主地抬起眼看了永贵一眼,脸上带着羞羞的神色说:“看着我干啥,又不是不认识。”说完忍不住投给永贵一个好看的微笑。
亚梅的这一神情又让永贵想起了她给他送棉衣时的表情,但他还是不敢多想什么,正想撤身走,羊羊在炕上叫他,于是他又去了羊羊身边。
羊羊一进门就想让永贵看他的小人书了,这本书是妈妈年前才给他买的,他早都盼着永贵回来给他炫耀了。有了亚梅这样的表情和举动,永贵心里暖洋洋地,就毫不客气地坐到了炕上,陪羊羊看书去了。永贵把羊羊拉进怀里,就像搂着自己的儿子一样,一边翻着小人书一边给羊羊讲解,讲着讲着他的眼皮子就沉得抬不起来了,亚梅也让儿子别打扰舅舅,让舅舅睡一会儿,羊羊也很听话,主动坐到一边去了。永贵一躺下就呼呼地睡着了。
亚梅一边听着永贵香甜的鼾声,一边包饺子,自从丈夫死了后,她这个小屋子里再也没听见男人的鼾声了,现在她又听到了,让她再次感到不再孤独寂寞,和无依无靠,她心里是踏实的,幸福的,时不时地转过头去看一眼。这时她发现儿子也躺在永贵身边睡着了,忍不住想笑,说:“小东西……”亚梅包了许多许多的饺子,她要让儿子和永贵好好吃一顿,也算是都过了大年。亚梅就这样包着饺子,听着永贵香甜的鼾声,她感到她的心里就像春天般的温暖仿佛自己的丈夫又回到了身边。她知道不但她这样感觉,儿子羊羊也是这样感觉的,尽管她明明知道永贵有家室,他只是无奈才暂时落脚到她这里的,等有一天他攒够了钱他就会像鸟一样飞走,可感情这个东西不是她能够控制得了的,这个魁伟壮实又细心热情,知恩图报的汉子无法不让她动心,不让她有种异样的感觉,一旦有了这种感觉她就再也放不下他了。现在的亚梅心里早已没有了刚刚失去丈夫时种冷清寂寞和悲伤,她感到了她心里有了种从来没有过的激动甜蜜和幸福,这也不像是她从前对丈夫的那种感觉。亚梅和丈夫也是经过别人介绍认识的,从订婚到结婚他们总共只见过三次面,而且时间都很短,那时她对他始终没有一点印象,就是结婚好长时间她始终感觉丈夫很陌生,尽管他们已经结婚好几年了,但他始终没有在她的梦里出现过,截至现在她还记不清他的长相,而永贵却不断在她的梦里出现,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亚梅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难道她真的就像人们说的她跟他之间有缘?那他们之间到底是兄妹之缘还是别的什么,她弄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她只知道他对她好,她也对他好,用一种很简单的话说就是她喜欢他;有了他她的心里就踏实畅快,觉着活得有意义,有奔头,儿子也高兴。可亚梅并不知道永贵心里怎么想,他待她和羊羊总是那么亲切和蔼,见了他们脸上总是挂着微笑,就像亲哥哥一样关心她的一切,仿佛他和他们之间就是为着那份救命的恩情而来的。尽管如此亚梅也满足了,她知道永贵大哥是个好人,她再也不用那种心里对待他了,她决定帮了他就帮到底,今后他们母子再也不用他的工资了,她盼着他早一天挣够队上的公款回去,好好的活着回去。
作者简介
方建辉,陕西省作协会员,西安市作协会员,出版长篇小说《烟雨彩虹》在读者中反响强烈,已上架微信读书APP,京东读书APP,知乎APP等平台。另有长篇小说《孤独的打工人》,《相约二十年》,大型古装电视剧本《圭峰山》等等。发表作品一百多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