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还是小赵的时候,正是苏大学习期间,几乎每天都挤公交车赶课。一次在公交车上上来一位大妈,我起身让了座。
大妈满面春风笑着问我:“小伙子多大了?”
我回答:“二十四”
大妈说:“都二十四岁了,还挤公交车,我姑娘二十都已经买车了。”
我乍一听,还以为大妈有爱慕之情呢,转念一想不对镜,便昂然笑道:“我也攒了些钱,给我妈买了辆车,我妈一把年纪,总不能让她挤公交车买菜,您说是吧?”
大妈猪肝似的脸,是红是白,一时半会我还界定不出来。但骨子里是清楚的,做人还是要低调一点……
巷口的修鞋摊总在午后泛着暖光。李学实戴着老花镜,把磨破的鞋边缝得比原配还齐整,手里的锥子在阳光下划出细碎的银弧。有回我见他给一双鳄鱼皮皮鞋钉掌,忍不住打趣:“这鞋够买您半车皮子了。”他头也不抬,针尖穿过皮革时发出轻微的“啵”声:“再金贵的鞋,不经穿也白搭。”
对面新开的咖啡馆总在傍晚亮起鎏金的灯。落地窗外,穿西装的男人举着手机绕着限量款跑车转圈,镜头里的碳纤维尾翼在暮色里闪着冷光。侍者端来撒着金箔的咖啡,杯沿的倒影里,跑车的影子渐渐被晚高峰的车流吞没。
李学实的工具箱里,总躺着几块磨得发亮的铜皮。他说这是修了三十年鞋攒下的,比任何奖牌都沉。有次暴雨,他把工具箱揣在怀里,蹲在公交站台下给一双学生鞋补胶。雨停时,鞋面上的水珠映出天边的虹,他掌心的铜皮,也跟着亮了起来。
原来真正的富足,从不用来炫耀。就像老槐树的根,在泥土里盘根错节,却从不肯在枝头张扬半分绿意。
小区门口的梧桐又落了层叶,保洁阿姨正弯腰扫着,忽然直起身朝路口望。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缓缓驶来,车轮碾过枯叶时几乎没声响,像条游弋的鱼滑进停车位。车窗降下,露出张年轻的脸,手腕上的金表在夕阳里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下车时动作夸张,先是探脚在台阶上蹭了蹭,仿佛鞋底沾着什么了不得的脏东西。接着慢条斯理地开后备箱,取出个印着烫金logo(标志)的纸袋,举在手里晃了晃,才朝单元门走去。楼道里的声控灯被他的脚步声惊醒,一路亮到三楼,最后在他家门口停住——那扇门最近刚换了智能锁,能人脸识别,还带指纹、密码、刷卡三种备份。
对门的老太太抱着刚买的青菜回来,看见他时笑了笑。他没回应,只顾着低头研究门锁,嘴里嘟囔着“这破信号”,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楼道里的人听见。老太太摇摇头,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金属碰撞的轻响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夜里我加班回来,看见那辆黑色轿车还停在楼下,只是车顶上落了片梧桐叶。保安室的灯亮着,老李正和人视频,屏幕里是他孙子,举着张满分试卷晃来晃去,老李的笑声从窗户缝里挤出来,混着晚风里的桂花香,比任何金属都要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