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京头条
潇湘牡丹文学
总171期
20250811发布
周周精彩绝句对联现代诗文赋综合版(28)
(绝句对联现代诗文赋共105首副篇)
(选自20250803~0809投稿作品)
主编
正 道
副主编
珠山樵客
编辑
金色浪君 盛建新
目录
28辑 【绝句欣赏】
绝句共71首
入选作家25位
一片云8 春光人7 王新会11 王晓峰6
欧金林5 马德玉4 金色浪君3 梁静2
许日辉3 丁永文2 高顶2 彭忠诚2
洞庭边老六2 孤独求拜2 李学艺2
张旭东1 张华兴1 李先成1 毕坤1
槛外闲人1 戍边白杨1 余学保1
曹宏1 熊淑琴1 微笑1
28辑 【对联欣赏】
对联10副
入选作家1位
春光人(上海)
28辑 【现代诗欣赏】
现代诗20首
入选作家4位
珠山樵客7 童华7 李庆安2
夏荷鲤4
28辑 【散文随笔欣赏】
散文2篇
入选作家2位
李望春 夏荷鲤
28辑 【辞赋随笔欣赏】
辞赋1篇
入选作家1位
李庆安(上海)
27辑 【小说故事欣赏】
长篇小说连载14~16集
入选作家1位
珠山樵客
🔷第辑作品共105首副篇
条绝句共71首
入选作家25位
一片云8 春光人7 王新会11 王晓峰6
欧金林5 马德玉4 金色浪君3 梁静2
许日辉3 丁永文2 高顶2 彭忠诚2
洞庭边老六2 孤独求拜2 李学艺2
张旭东1 张华兴1 李先成1 毕坤1
槛外闲人1 戍边白杨1 余学保1
曹宏1 熊淑琴1 微笑1
1. 吊瓜花(新韵)
王新华(一片云)河北
君把真情浓作花,淡香飘入几人家。
晚风不语来观看,惊扰篱边那抹霞。
2025.08.11
2. 初秋(新韵)
王新华(一片云)河北
溪水流潺草渐黄,高山染色影修长。
秋风漫步园林里,轻抚枝头梨果香。
2025.08.11
3. 秋声(新韵)
王新华(一片云)河北
秋来谁不抑幽情,蟋蟀沟边几曲鸣。
一野枯荻愁对月,弯腰弓背影偷听。
2025.08.11
4. 秋黄(新韵)
王新华(一片云)河北
叶落花凋莎草黄,凄凄小燕向南翔。
晚风扶着情思老,唯有秋实捧淡香。
2025.08.11
5. 莲池漫步(新韵)
王新华(一片云)河北
身披月色手摇风,小路蜿蜒入画中。
湖水不知天色晚,横桥静卧影重重。
2025.08.15
6. 秋风暮(新韵)
王新华(一片云)河北
秋叶初黄倒影悬,小舟摇橹采荷莲。
夕阳醉卧湖心里,不忍别离坠远山。
2025.08.15
7. 野菊花(新韵)
王新华(一片云)河北
谁把光阴浸透情,小池不懂问秋风。
那年蝶采相思去,诗意悄留画境中。
2025.08.15
8. 小鸟观秋(新韵)
王新华(一片云)河北
鸟立花间眺望秋,几丝哀叹几丝愁。
寒霜欲把心揉碎,春梦无声难挽留。
2025.08.15
秋天来了(1)
春光人(上海)
落叶纷飞小径幽,寒蝉声里暮云愁。
秋风不解离人怨,又送相思到客舟。
秋天来了(2)
春光人(上海)
霜枫似火映层楼,桂子飘香入画眸。
最是秋光堪醉处,一帘明月一江秋。
秋天来了(3)
春光人(上海)
金风飒飒叶飘黄,雁阵排空字几行。
稻浪千重翻暮色,秋声一片入诗囊。
秋江暮色
春光人(上海)
落霞揉碎一江秋,芦荻摇霜映晚舟。
雁字排空天欲暮,渔歌数缕入云流。
秋山闲步
春光人(上海)
枫染层林似火燃,山深径僻鸟声传。
寒泉石上叮咚响,携杖闲游不问年。
秋日(1)
春光人(上海)
落叶飘萧映晚晖,寒蝉声里客心违。
秋江一带伤心碧,独倚危楼看雁飞。
秋日(2)
春光人(上海)
霜枫似火映层林,野菊凝香伴夕阴。
最是秋风知我意,吹开云翳见天心。
天云山写生·观洞
王新会(北京)
百态千姿钟乳石,流光溢彩洞相连。
暗河澄澈蓝如玉,鬼斧神工大自然。
天云山写生·观雨
王新会(北京)
云暗天低风已近,遥闻山谷滚雷鸣。
雨来点点飞珠玉,入耳充盈打叶声。
天云山写生·观星
王新会(北京)
夜来独坐小凉亭,末几天空缀满星。
最喜遥遥观北斗,频频眨眼戏流萤。
天云山写生·观泉
王新会(北京)
水尤清冽一泓泉,昼夜泠泠巧弄弦。
惠及四乡恩百姓,生生不息总新鲜。
天云山写生·观雾
王新会(北京)
若有若无飘不断,时浓时淡笼轻纱。
忽而转体无言去,天际缤纷五彩霞。
运河颂
王新会(北京)
横穿五水行千里,日夜奔流志不移。
国祚宏图荣后世,空前绝后古来奇。
运河史
王新会(北京)
运河神韵春秋始,古往今来未断弦。
历代绵延开广域,舷歌帆影两千年。
运河魂
王新会(北京)
不朽身躯不朽神,义无反顾踏风尘。
天灾人祸千年痛,赢得今朝日月新。
通州燃灯塔
王新会(北京)
运河北起幽燕地,千里迢迢五水穿。
佛塔巍峨灯火亮,四时不夜走粮船。
通州张家湾
王新会(北京)
运河之畔欣荣地,日久天长化港湾。
昔日舟船如蚁阵,千年盛景不更颜。
通州通惠河
王新会(北京)
蜿蜒通惠自京城,五闸为关顺畅行。
关系农工边塞地,紧连社稷与民生。
秋顾
王晓峰(哈尔滨)
暮鼓禅歌霞满天,飞霜吻菊共缠绵。
扬眉又是飞鸿落,唯有东流永不还。
秋修
王晓峰(哈尔滨)
柳叶苍茫色识秋,芦绒坦荡竞风流。
溪边独是修仙所,钓取平和万念收。
末伏
王晓峰(哈尔滨)
紫陌斜阳虎水清,风林瑟瑟起秋声。
自从终伏云烟散,数度黄鹂唤晚晴。
秋钓
王晓峰(哈尔滨)
碧水连天霞映塘,芒鞋竹杖钓秋光。
标沉好是刘伶醉,手举青竿喜若狂。
云
王晓峰(哈尔滨)
冷热蒸腾万里行,随缘幻化育苍生。
若为西岭三春雪,流入东川稼穑荣。
情缘
王晓峰(哈尔滨)
世事因情世事通,天旋地转运无穷。
等闲识得尘间律,愿弃仙缘化作风。
历史不能忘记
--纪念中国抗战胜利80周年诗咏
欧金林
一、 东北抗战
冦蹂三省罪滔天,怒火黑山白水连。
忠勇抗联红一线,铮铮静宇作中坚。
注:抗联,指东北抗日联军;静宇,指杨静宇将军。
二、 芦沟桥抗战
日军炮击宛平哀,全面侵华衅此开。
二十九军驱险恶,中华奋起势随来。
三、 八一三淞沪抗战
日寇南侵卷战云,中方相峙万千军。
阵前虽挫荣犹在,使敌狂谋也自焚。
注:1937年8月13日开始的淞沪抗战,中方在军事上虽然严重受挫,但却粉碎了日本“三个月灭亡中国”的妄想。
四、 日本投降
罄竹难书罪满盈,降文狡诈隐奸情。
屠刀血迹何消去,谁在冥冥助丑行?
五、 咏毛泽东“论持久战”战略方针
窑洞挥毫七彩升,九州倾国仰明星。
悬殊臂力何能战?持久攻防我必赢。
末伏有寄
金色浪君
转眼又初秋,蝉声惹客愁。
家山飞喜报,五谷大丰收。
达州北山廊子碥张前平
2025年8月10日7时45(晨)
秋蝉
金色浪君
饮露卧山中,初秋声破空。
明儿归隐去,旋律赠西风。
达州北山廊子碥张前平
2025年8月14日7时33(晨)
秋雨
金色浪君
密密乱横飞,群山泛翠微。
去来无片影,湿透柳风衣。
达州北山廊子碥张前平
2025年8月12日7时59(晨)
乙巳立秋时节拾句感怀首
许日辉(广东)
(一)
两岸芦花又白头,且将心事付东流。
无端岁月经残暑,有意西风踏浅秋。
(二)
昨日芙蓉艳旧塘,今朝露湿缀轻霜。
蛩声渐远催秋信,万缕愁怀何处藏?
(三)
阶寒促织一声歌,远近秋声韵味多。
莫道西风知了老,且邀清月钓残荷。
2025.08.11.乙巳年闰六月十八日初秋
火锅之城
梁静
江映斜阳锅底红,桥横竹筷客常钟。
三餐四季捞荤素,辣在舌尖渝味浓。
山城听曲
梁静
江风吹雨过江头,江上巴音曲调柔。
一唱竹枝游客醉,未先归去已先愁。
#写诗的静公子
末伏的蒲扇
丁永文
蒲扇频摇驱暑蒸,随身度夏似良朋。
而今末伏初秋至,炽热难熬服务仍。
夏末的告别
丁永文
疏凉暗起蝉声弱,热退蛩鸣晓露阶。
绿野如波争吐穗,夏辞秋莅惬盈怀。
初秋
高顶(吉林白城)
雁声阵阵百花忧,枯落残香逐水流。
多少兴亡家国事,嫣然几许入乡秋。
新秋
高顶(吉林白城)
进山问水赏新秋,鸟语花香柳叶羞。
岭上风来云待客,难辞细雨醉江舟。
阵雨
彭忠诚 湖南邵阳
午时忽降倾盆雨,玉米惨遭洪水淹。
满目楚酸盯旷宇,半年辛苦付前檐。
夏夜
彭忠诚 湖南邵阳
夏夜惊闻兩打窗,雷声滚动鸟蝉慌。
三番火链锁炎气,一阵荷风扑鼻香。
步韵敬和二位前辈《过菜市口》
洞庭边老六
赴死昂头斗野风,追随变法逆潮中。
英雄此去终无悔,只待春雷震夜空。
2025.08.11于莞
附二位前辈靓玉
步韵奉和洞庭渔父《过菜市口》
绿木
碧血当年起烈风,百年史页掷眸中。
至今犹见丹心志,化作苍松立昊空。
过菜市口
洞庭渔父
刑场故事演腥风,戊戌烟云转眼中。
剑胆书生献身处,昆仑含泪吊长空。
秋
孤读求拜(黑龙江)
东北霜前看正秋,群山吐焰菊娇羞。
四时当属天花板,哪个诗痴再说愁?
秋望
孤读求拜(黑龙江)
九叠斑斓好个秋,碧空如洗享清幽。
兴来登上观光塔,塞北风光眼底收。
.燕湖泛舟
李学艺(长沙)
石燕湖中泛小舟,山青水秀鸟魚稠。
翁因醉慕天然景,歇桨随机抢镜头。
夏误
李学艺(长沙)
又是风摧木叶时,无闻知了唱西皮。
都因伏虎昼宵扰,误我秋前写夏诗。
紫微花
张旭东
绛霞轻簇倚晴开, 独占芳菲夏未来。
不羡牡丹倾国色, 清风自引淡香徊。
未到太山寄感
张华兴(山西)
岭道亭亭红叶秋,龙泉寺影碧云收。
太山直若泰山胜,人未至时心已投。
秋感
李先成
暑气盘桓夜未央,心舟无缆滞空塘。
忽闻木叶辞枝响,始觉西风过短墙。
贺安徽诗词学会成立四十周年
毕坤
学会生辰四十年,芬芳桃李遍山川。
天涯海角赞声美,国碎弘扬唱大千。
读《终风》有感于“喷嚏”
槛外闲人
未必伤风感冒生,东坡笔下故人情。
乡民不解闺中念,担粪桥头怨嚏声。
游台湾日月潭
戍边白杨
群山环抱水中央,荡漾清波熠熠光。
日月双潭风景秀,游人如织乐无疆。
秋夜
曹宏 吉林
昨夜风吹骤,银河共楚萍。
平波舟划破,碎了一湖星。
游湖遇雨
余学保
洞庭湖阔午风甜,想是相看两不嫌。
谁晓君山如少妇,羞朝骚客紧垂帘。
夜归人
熊淑琴
月躲云层幽暗深,寒生漏断夜空沉。
蛩声凄切丛林里,耳畔风吟忐忑心。
野兰花
微笑 山西太原
瘦土岩边秀, 兰姿映日荣。
春光争未斗, 幽谷万年清。
对联10副
入选作家1位
春光人(上海)
民宿对联十副
春光人(上海)
上联:小筑依山,晨听鸟语
下联:幽居傍水,暮看云霞
横批:自然之趣
上联:一院花香迎远客
下联:满窗月色醉归人
横批:温馨如家
上联:竹影摇风,清茶待客
下联:荷香映月,美酒留宾
横批:雅致民宿
上联:石径通幽,寻得桃源境
下联:柴门向晚,迎来山水情
横批:世外桃源
上联:青砖黛瓦,古韵悠悠
下联:绿树红花,生机勃勃
横批:古朴民宿
上联:夜静听松涛,心随云远
下联:晨兴观日出,志比天高
横批:心旷神怡
上联:篱笆小院,种菊种竹
下联:石桌清茶,谈诗谈画
横批:文人雅居
上联:炊烟袅袅,乡愁入梦
下联:灯火阑珊,温情暖心
横批:乡村民宿
上联:临溪而居,听流水潺潺
下联:倚山而卧,看星辰点点
横批:山水人家
上联:半卷诗书,半盏清茶,半日闲
下联:一窗风雨,一庭花木,一尘心
横批:诗意栖居
条现代诗20首
入选作家4位
珠山樵客7 童华7 李庆安2
夏荷鲤4
诗行里的相遇
珠山樵客(湖南)
一
就在不经意间
与你在诗群中邂逅
如春日拂面的和风
你分享的句子
带着晨露的重量
轻轻坠入我心房
点赞的图标亮起时
屏幕泛起了微波
像池塘被蜻蜓点破
收藏夹里收藏着
你发过的所有图片
变成我思念的邮票
二
错别字的幽默
逗笑了午夜的台灯
我们互相纠正时
星星正校对银河
你推荐的诗人
住进我的书架
他们的名字开始
在我诗句里发芽
突然有那么一天
群聊安静如休止符
我反复点开那个
没再跳动的头像
若你偶尔啊
读到这首小诗
请记得春风里
曾有两株草相碰
慢板人生
珠山樵客(湖南)
人生何必
忙忙碌碌
像秒针追赶
落日的温度
暂停五分钟
看云朵拆信
天空用慢动作
写下风的形状
蚂蚁在窗台
搬运我的咖啡渍
它们不关心
季度报表的数字
童年那棵梨树
还在原地结果
只是我们啊
再没接住坠落
公园长椅上
退休的时钟
正用斑驳的指针
垂钓那往事
慢下来吧
让脚步学会散步
生命最美的韵脚
都在停顿处
庆幸
珠山樵客(湖南)
没有战乱
没有饥饿
没有颠沛流离
我庆幸生在中国
清晨的厨房
白瓷碗盛着
豆浆的甜味
蒸汽慢慢蒸腾
不必担忧
下一餐的着落
食物的香气
是最踏实的抚慰
傍晚的广场
人们跳起广场舞
孩子的笑声追逐
滑板车的轨迹
不必躲避
枪声或警报
这份悠闲的喧闹
在风里流淌成歌
明亮的教室
书页翻开又合上
笔尖划过纸面
写下未来的方向
不必在废墟里
寻找课本的残章
知识的灯火
照亮安静的书窗
医院的走廊
药瓶写着保质期
亲人的低语
在耳边轻柔响起
不必恐惧
缺医少药
白色的墙壁
守护生命的呼吸
夜幕垂下
千万盏灯火亮起
每一扇窗后
都有故事在呼吸
路牌认得我
在归途的尽头
这静默的暖意
就是我们的土地
没有战乱
没有饥饿
没有颠沛流离
我庆幸这片土地
晨光序曲
珠山樵客(湖南)
晨曦的金线静静淌
草尖捧住滚动的光
露水在叶脉间旅行
折射出啊万千个太阳
蝶翅推开薄雾的窗
沾满槐花蜜的甜香
蜗牛在石径上签名
水痕写下银亮的诗行
豆蔓爬上竹篱的肩
嫩芽在暖风里舒展
泥土释放积蓄的气
金蝉在绿意中喜喧喧
鸟鸣啄开寂静的果
溪水拨响卵石琴弦
林间漏下光的碎银
微风把松针的私语传
炊烟升起柔软的蓝
牛奶杯碰响了晨光
书包摇动清脆的铃
纸飞机载着童谣滑翔
晨光铺开通透薄纱
花瓣蜷着光的幼芽
所有蛰伏都睁开眼
大地是首刚写好的诗
秋的永恒色彩
珠山樵客(湖南)
落霞孤鹜秋水长天
你是秋的永恒色彩
夕阳驮着倦鸟归巢
蛙鼓虫鸣是美妙天籁
飘落肩头停驻的枫叶
你让每道脉络变得和谐
稻穗垂首向土地致敬
风穿过果园丰满间隙
雁阵把暮色缝进翅膀
你在高空铺展澄澈乐章
林间小径游动金鲤鱼
霜花缀满晨雾的薄窗
最后的霞光点燃群山
你让树林披上燃烧的衫
影子在草地渐渐延长
大地收集余温的烬残
凉意已爬上石阶蜿蜒
蟋蟀把星子的银两清点
万物披上静谧的薄纱
夜露缀在静息的草尖
落霞孤鹜秋水长天
你是秋的永恒色彩
所有的离别轻轻转身
轮回里你缓缓走来
时间的刺青
珠山樵客(湖南)
第一片雪花落下时
候鸟衔走褪色的墨迹
河流在信纸上打着褶皱
漂白所有未启封的絮语
春枝刺破宣纸的刹那
新芽正临摹年轮的弧度
候鸟翅膀抖落的星辰
坠成砚台里半干的朱砂
萤火虫点亮句读的夜晚
皱纹在段落间悄然洇开
被露水打湿的标点符号
凝成草叶上滚动的晨光
老照片里褪色的邮戳
依然烫着六月的温度
父亲用皲裂的指纹
拓印麦穗拔节的韵脚
孩子在田埂奔跑成逗号
蒲公英正修改风的断句
墓碑长出倔强的野菊
为永恒的诗行添加脚注
我们终究是未干的墨滴
悬在钟摆晃动的笔尖
当月光再次铺开素笺
仍有心跳在续写平仄
秋天的第一场雨
珠山樵客(湖南)
秋天的第一场雨
带来了久违的清凉
像一只温柔的手
抚过发烫的额头
树叶轻轻颤动
抖落夏日的尘埃
水珠沿着脉络游走
画出透明的痕迹
窗台变得湿润
风裹着泥土气息
远处孩子的笑声
突然变得很清晰
行人放慢脚步
不再躲避天空馈赠
伞与伞偶尔相碰
溅起小小的银河
夜晚来得早了
灯火在雨幕中摇晃
我们说起夏天故事
像在说一个笑话
晨光爬上屋檐
果实坠入竹篮
有些话始终没说
像枝头悬着的秘密
秋露已起
文/童华(四川)
在时间的路口,等浅浅的秋天
秋露已起,似夜的精灵
在草叶间,闪烁着神秘的光熠
那清风吹过,如温柔的手抚过大地
卷起枝头飘飞的叶子,像金色的蝴蝶
舞出了秋的浪漫与诗意
白云舒卷,似洁白的棉絮
在湛蓝的天空,留下几分翩然的期许
像在诉说着,远方的故事与传奇
秋露已起,打湿了清晨的静谧
花朵上挂着晶莹的泪滴
那是秋的情思,在悄然凝聚
愿这个季节,阳光下的人们
生活多些笑容,少些愁绪
让幸福的花朵,在心底肆意开启
山海间的秋意,似一幅斑斓的画壁
红的枫,黄的菊,色彩交相辉映
可寄岁月惦念,可慰相思的孤寂
秋露已起,时光在悄然流逝
聆听着秋的声音,感受着秋的气息
期待着,与美好不期而遇
八月,容我与岁月分席对坐
文/童华(四川)
八月,容我与岁月分席对坐
在时光的长桌前,摆下沉默
没有陈酿的酒,只斟清露,不续愁绪
露,是夜的泪滴,
在草尖闪烁着晶莹的期许
带着天地间最纯粹的气息
八月的秘密藏在蝉翼里
那透明的薄翼,似梦的纱衣
薄的是未说完的夏
夏的故事,如一幅斑斓的画
有炽热的光,有骤雨的飒沓
只留下回忆,在风中飘洒
透的是将飘来的絮
那是秋的信使,轻盈又迷离
似在轻唤,一场新的相遇
我与岁月分席对坐
听它诉说着过往的斑驳
都在这八月的空气中静默
不再去计较得失对错
不再让忧愁填满心窝
让心灵,在八月里重新停泊
等到满山红叶,将思念点燃
文/童华(四川)
风儿若有记忆,愿你秋日安好
我等待,满山红叶的到来
那是秋的请柬,是时光的信笺
把思念的种子悄悄掩埋
风,在山林间轻吟浅唱
似你温柔的话语在耳边回荡
每一片叶子都在风中颤抖
像是在诉说着离别的惆怅
我沿着蜿蜒的小径探访
脚步,踏碎了一地的秋光
阳光透过红叶的缝隙洒下
像你深情的目光,温暖又明亮
等到满山红叶,将思念点燃
那火焰,在心中熊熊地燃
每一片红叶都是思念的花瓣
飘落在岁月的长河里面
等到满山红叶,将思念点燃
让这秋天,成为爱的圣殿
我在红叶的世界里徘徊留恋
等待着,与你重逢的那一天
互删吧,我就先走了
文/童华(四川)
我们的对话框里,最后一句话停摆
像时间凝固在这悲哀
我握着手机,手有点发白
我曾以为,爱能把未来覆盖
可现实像风,把美梦都吹坏
那些一起许过的期待,在阳光下碎开
我在回忆里徘徊又徘徊
你温柔的笑,深情的眼带
如今却成了,最痛的存在
我等过花开,等得头发呆
等来的却是刺骨的伤害
蔷薇满是刺,扎得我血灾
我真的没有恨,这是我姿态
爱你是我选,付出我活该这场爱
我无力再承载
互删吧,就当故事已终拍
我微笑着说,可泪已满腮
背影,在夜色里慢慢掩埋
从此,你是我陌生的存在
也许某天想起,会有丝感慨
但我知道,爱已不会再重来
快点,让我爱你
文/童华(四川)
翻开爱的诗集,音乐响起
快点,让我爱你
一些词语在等候青草上的露珠
在荒芜里盼着爱的甘雨倾注
一些露珠在等候雾色的黎明
雾霭如纱,笼罩着神秘的憧憬
黎明是希望的钥匙,开启新的可能
那是爱的序曲,缓缓奏鸣
蓝色多瑙河上天鹅飞舞
洁白的羽翅,划动着浪漫的波谷
它们在水面上优雅地倾诉
那是爱最柔美的音符
我听到爱膨胀的声音
像种子在土里奋力地拱动
它要冲破黑暗,迎接光明
在生命里绽放爱的花红
快点,让我爱你
像星辰渴望着夜空
像花朵渴望着春风
爱已在心中汹涌
快点,让我爱你
用我全部的热情和执着
在岁月的画布上
绘出我们爱的轮廓
写一封情书,给秋天
文/童华(四川)
秋天,见字如晤。
我想把所有没说出口的喜欢,
都寄给你,寄给你的晴空,你的晚风,
寄给每个被你吻过的晨昏。
你似一位优雅的旅人,
总以最温柔的方式抵达,
带着风的私语,轻轻叩响窗棂。
那声音,像古老歌谣的低吟。
你用神奇的画笔,
把银杏染成月光的颜色,
它们在枝头摇曳,似闪烁的星朵。
桂花也在夜里偷偷酿蜜,
秋天啊,谢谢你,
让所有等待都有了结果,
让所有心事都有了归宿。
把世界写成一首温柔的诗。
你让凉风吹散浮躁,
留下澄澈的心境,如平静的湖。
年复一年地来,像一位老朋友,
带着熟悉的温度,从不爽约。
我想告诉你,秋天,
书页里夹着的枫叶,
似你写的一封封情书,
续写我们未完的恋歌。
思念是一座秋山的落叶
文/童华(四川)
夕阳下的浪漫
落日熔金,暮色浸染
绯红圆盘悬于天际
晚风拂过柳梢,搅碎一湖温柔
此刻喧嚣尽散,只愿沉醉在这静谧黄昏
与自然共享片刻悠然
思念是一座秋山的落叶
在夕阳余晖里纷纷飘跌
似你我故事里破碎的情节
那秋山在暮色中沉默不语
像我把思念藏进心底
在时光长河里,泛起涟漪
还记得那个同赏落日的往昔
你笑容如晚霞般绚丽
晚风轻吻着我们的话语
秋山的落叶,一片又一片
我拾起一片,抚摸它的脉络
那是我们曾有过的温热
我沿着落叶铺就的小路走
秋山的落叶啊,何时是尽头
我的思念,何时能再与你邂逅
金秋,石榴树下的遐想
李庆安(上海)
弯腰的枝干垂首在九月的风里,
红灯笼缀满咖啡色的叹息——
每一盏都是太阳的遗嘱,
在釉亮的表皮之下,
封印着爆裂的星群。
我听见果壳深处的密语:
当指尖划开坚硬的秋日,
玛瑙的宫殿骤然倾颓,
汁液裹挟山峦的晨露奔涌,
齿间炸开一座甜味的火山。
虬枝在土地上书写斑驳的符咒,
那些被鸟喙啄食的岁月,
沉入根脉酿成明年的焰火。
此刻坠落的石榴籽,
正把大地的血脉染成琥珀。
茶香在石桌上氤氲蒸腾,
瓷碗里浮沉着半阙宋词。
恍惚有采果人的絮语穿过年轮
“最丰盈的坠落,
必先穿越贫瘠的隆冬”。
树影将斜阳纺成金线,
缝补我衣襟上的旧年划痕。
且捧起这沉甸甸的馈赠吧!
任糖霜般的籽粒滚落掌心,
教人学会:
甜蜜的负担,
原是最轻盈的修行。
金秋,满树的石榴笑了
李庆安(上海)
风,裹着桂花香撞进九月
阳光在枝桠间打了个滚
满树的石榴便咧开了嘴
红玛瑙似的籽儿
在裂开的果皮里闪着光
每一颗石榴都是秋天的信使
怀揣着阳光的温度
和土地的深情
它们在枝头摇晃着
把丰收的消息
传递给每一片飘落的树叶
我站在树下
仰望着这些可爱的笑脸
仿佛听见它们在窃窃私语
关于夏天的雨
关于春天的风
关于每一个辛勤劳作的日子
当夕阳的余晖
给石榴镀上一层金边
我轻轻摘下一颗
剥开它的外衣
甜蜜的汁液
在我的指尖流淌
放到嘴里
我尝到了 明白了
这是秋天最醇厚的味道
小溪的自豪
夏荷鲤(广州)
我诞生于云朵的泪与群山的吻,
以融雪的心跳丈量大地的年轮。
晨光为我披上绸缎,
暗礁却赠我满身荆棘的图腾——
每一次迂回,都是写给远方的秘信;
每一次跌宕,都是对深渊的轻盈挑衅。
当铅灰色树影如锁链垂落,
将我的胸膛压成昏睡的河床,
我以肋骨叩击岩壁,
把月光锻造成银亮的犁铧——
在窒息处犁开一道光的沟壑,
让沉底的泥沙听见星辰的序曲。
蒲草用柔臂丈量我的轨迹,
问:何苦以孱弱之躯撞击千仞绝壁?
我捧出怀中磨圆的卵石作答:
"让顽石学会歌唱的,
不是雷霆的训诫,
是水纹亿万次温柔的凿击——"
纵使荒漠在前,烈日在上,
我仍将骸骨铺成湿润的乐谱,
等季风翻开新页时,
替所有干涸的梦续写潮汐。
小溪的誓约
夏荷鲤(广州)
它把鹅卵石磨成圆润的标点
在每道陡崖后藏好惊叹号
当山风试图掰弯它的脊梁
整条溪流就站成透明的竖琴
月光是它豢养的银鱼群
昼夜游过青苔铺就的五线谱
最年轻的浪花总在问为什么
它便以亿万年前的姿势回答
要碎就碎成星辰的形状
要流就流到地图尽头去
所有被石棱划破的黎明
终将在咸涩的尾音里
完成最终的平仄
小溪的行程
夏荷鲤(广州)
从岩缝醒来,推开了腐叶的眠床
用清冷的舌尖舔舐初生的晨光
石阶企图绊住跃动的银蹄
它却把山歌磨成沙
铺在身后蜿蜒的河床
峭壁忽然倾倒墨色的碑
它收拢碎银,在阴影里盘绕成环
月光在漩涡中淬炼刀锋
苔藓听见骨骼拔节的轻响
——那是岩层下暗涌的脉搏
把僵硬的壁垒
泡软成可供穿行的绳结
当所有曲线被山峦铰链
它咬住峭壁的锁骨,将自身拉成
一道垂直的闪电
粉身时迸溅的星子
悬在鹰的翅尖
而它继续用肋骨撞击岩盘
在绝壁的断层里
雕刻液态的梯田
咸涩的怀抱涌来时
它松开紧攥一生的卵石
任沙粒在入海口写下
——那些被称作执拗的印记
不过是水
以柔软为刃
在时间岩层上
刻下的
一道
胎记
小溪的执着
夏荷鲤(广州)
绕过九十九道山梁
把月光搓成银线
缝补每一寸干涸的河床
石头记住了它的掌纹
青苔在褶皱里写满证词
拒绝成为湖泊的倒影
用碎裂的浪花签名
在悬崖上盖下永恒的邮戳
风试图篡改流向
却被鹅卵石磨亮了翅膀
每一滴水珠都是未完成的诗
在抵达海洋之前
反复练习蜿蜒的修辞
当所有的弯路都结成琥珀
大地深处传来回声
那是群山在朗诵它的执着
散文2篇
入选作家2位
李望春1 夏荷鲤1
欢腾的广场舞
李望春(安徽)
夜幕像一块浸了水的蓝绸子,缓缓垂落下来。广场上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先是试探性的几点黄光,继而连成一片,将整个广场涂成蜜糖般的颜色。
音乐起了。是那首耳熟能详的《最炫民族风》,节奏明快得像夏日的蝉鸣。阿姨们从四面八方聚拢来,有拎着保温杯的,有挂着钥匙串的,还有推着小孙女的。她们在灯光下站定,像一群准备起飞的候鸟。
领舞的王阿姨今天穿了件鲜红的运动服,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她站在最前排,动作利落得像二十岁的姑娘。可细看她的脸,眼角的鱼尾纹还是出卖了岁月。音乐渐强,她的脚步愈发轻盈,仿佛踩着的不是水泥地,而是云朵。
后排的李大爷总是慢半拍,每次转身都像是临时起意。他老伴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扇子掉在地上也不自知。几个小学生模样的孩子趴在栏杆上看,其中一个小胖子跟着节奏晃脑袋,被同伴推搡着才停下来。
音乐转换到《小苹果》时,人群突然沸腾起来。原本散步的情侣被卷入舞池,小伙子笨拙地模仿着阿姨们的动作,惹得姑娘跺脚笑骂。角落里卖糖葫芦的老汉也放下担子,跟着扭了几下。
夜深了,人群渐渐散去。王阿姨擦着汗说:"明晚还来啊!"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株倔强的老树。保洁阿姨推着垃圾车过来,扫帚划过地面,沙沙声里还混着几丝未散尽的旋律。
广场安静了,只有蟋蟀在草丛里应和着记忆中的节拍。明天黄昏,这里又将响起欢腾的舞曲,像永不疲倦的潮汐。
都江堰:一曲智慧的歌
夏荷鲤(广州)
岷江的水,从雪山走来,带着亘古的冰寒与野性,在川西平原的边缘冲撞出一片洪荒。两千年前的郡守李冰,站在这汹涌的江边,目光如炬,他要驯服这头桀骜不驯的水兽,让它为这片土地的子民唱出温柔的歌。
都江堰的智慧,首先在于它的选址。李冰没有选择在岷江的上游修建高坝,而是在玉垒山与岷江的交汇处,巧妙地利用地形,将岷江分为内江和外江。内江引水灌溉,外江泄洪排沙,这种 “鱼嘴” 分水的设计,如同一位高明的设计师,精准地调配着江水的流向。从此,岷江的水不再是肆意的猛兽,而是被驯服的骏马,乖乖地听从人们的指挥,灌溉着千里沃野。
飞沙堰的设计更是神来之笔。它位于内江和外江的交界处,是一道低矮的滚水坝。当江水上涨时,多余的江水会漫过飞沙堰,流入外江,从而保证内江的水位不会过高,避免了洪水的泛滥。同时,飞沙堰还具有排沙的功能,它利用江水的环流作用,将江底的泥沙排向外江,使得内江的河道不会被泥沙淤积,保证了灌溉系统的畅通。这看似简单的设计,却蕴含着深刻的科学原理,让人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
宝瓶口是都江堰的咽喉工程。它是李冰父子率领百姓用火烧水浇的方法,在玉垒山上开凿出的一个狭窄的口子。宝瓶口的作用是控制内江的进水流量,当江水较小时,宝瓶口能够保证足够的江水进入内江,灌溉农田;当江水较大时,宝瓶口又能限制江水的流量,防止内江泛滥。宝瓶口的设计,就像一个精确的调节阀,让岷江的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流量,滋润着成都平原。
站在都江堰的岸边,看着那滔滔不绝的江水,我仿佛看到了李冰父子忙碌的身影,听到了他们指挥百姓修建水利工程的呐喊声。两千多年过去了,都江堰依然在发挥着它的作用,它不仅灌溉了千万亩良田,还孕育了灿烂的巴蜀文化。它是一座不朽的丰碑,铭刻着古人的智慧和汗水;它是一首永恒的歌,传唱着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乐章。
夕阳西下,岷江的水面上波光粼粼,都江堰在余晖中显得更加庄重而神秘。我静静地站在那里,感受着这古老水利工程的魅力,心中涌起一股对先人的敬意。在这片土地上,智慧的光芒永远不会熄灭,它将继续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
辞赋1篇
入选作家1位
李庆安(上海)
红色圣地井冈山赋
李庆安(上海)
巍巍井冈,横亘湘赣,势若苍龙盘踞,气吞八荒。昔者五井峰峦,五哨并峙,黄洋界上,云海翻腾。此地山川险峻,林莽苍苍,乃革命摇篮,红色圣地,铸就工农之魂,彪炳千秋史章。
忆昔戊辰年,风云激荡。南昌枪响,朱毛会师,红旗漫卷,星火燎原。八角楼中,油灯映照《井冈斗争》;黄洋界上,炮声震撼敌胆。挑粮小道,足迹深深;五大哨口,壁垒森森。工农割据,首创井冈山道路;游击战术,书写战争新篇章。
看今日井冈,翠竹依旧,杜鹃如火。革命旧址,历历在目;烈士陵园,肃穆庄严。茨坪灯火,映照初心;五指峰下,松涛阵阵。昔时硝烟散尽,而今绿意盎然。红色基因,代代相传;奋斗精神,永志不忘。
壮哉!井冈山也!昔为革命圣地,今作精神丰碑。登临揽胜,心潮澎湃;抚今追昔,豪情激荡。愿我中华儿女,承先烈之志,继往开来,复兴伟业,再创辉煌!
歌曰:
井冈翠竹凌云志,燎原星火照千秋。
黄洋界上旌旗壮,八角楼中灯火稠。
先烈英风传万代,今朝盛世续鸿猷。
巍巍圣地精神在,华夏复兴共远游。
条长篇小说连载
14~16集
入选作家1位
入选作家1位
珠山樵客
铁血通神(十四)
珠山樵客 著
第四章 暗夜递火种
奉天城
1940年的深秋,空气里漂浮着燃烧落叶的焦糊气味和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的紧张。
赵剑锋,顶着日本特高课特使小野平次郎那张冰冷而缺乏表情的面具,走在鼓楼附近纵横交错的胡同里。
他脑中的“他心通”如同无形的探针,正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层层叠叠的思绪海洋里无声地扫掠。无数纷乱、平庸、或麻木或市侩的心念嗡嗡作响,汇成一片令人烦躁的底噪——那是属于普通奉天市民的日常忧虑与蝇营狗苟。
然而,在这片混沌的噪音深处,他捕捉到一丝异样:一个高度警惕、思维缜密、如同精密钟表般运转的脑波信号。
它并非持续高亢,而是以一种奇特的节奏律动,时而沉潜如深渊,时而又如受惊的鹰隼般陡然拔升,在意识的暗流中快速进行着复杂的推演和反侦察模拟。
这信号如此独特,充满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戒备,却又蕴含着一种磐石般的坚韧意志。
找到了!
赵剑锋的心跳微微加速,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鼓荡。这就是“火种”!他努力稳住心神,将感知的触须凝聚、收束,艰难地追踪着那缕微弱却无比清晰的信号。
它移动的方向,指向大西门一带。目标身份在“他心通”模糊的映照下轮廓初显:
并非商人,也非苦力,更像一个沉溺于故纸堆的旧文人,或是一个落魄却仍维持着某种体面的前清遗老,盘踞在文化区域或旧书市场的某个角落。
他立刻改变方向,朝大西门走去。但就在拐入一条更宽敞、通向奉天驿前广场的街道时,“他心通”骤然向他发出无声的尖啸!仿佛冰冷的钢针猛地刺入脑海深处。
身后!斜后方!甚至街对面二楼那扇半开的窗户后面!数股带着明确指向性的、冰冷而审视的意念牢牢锁定了他这具“小野平次郎”的躯壳。
赵剑锋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停顿。他步履依旧沉稳,维持着小野平次郎应有的冷漠与权威感。
思维却在“他心通”的加持下高速运转,如同精密的地图铺开:
前方五十米,十字路口,叮当作响的有轨电车正减速进站;右侧,一栋挂着“奉天日侨俱乐部”招牌的欧式建筑;更远处,通往商埠地的路口,一辆双层公共汽车正缓缓驶来。
整个奉天城的街巷布局、交通工具的时刻表、人流的潮汐规律,瞬间在他脑中构筑成一座立体的迷宫。
时机!电车停稳,车门打开,上下乘客瞬间在站台形成小小的混乱涡流。
赵剑锋加快步伐,几乎是贴着关门的瞬间侧身闪入电车。车门“哐当”合拢的刹那,他通过“他心通”清晰地“看”到:
两名便衣特务脸上闪过一瞬的错愕和急躁,其中一人立刻冲向车头,试图拦截司机,另一人则试图扒住正在加速的车身。
电车驶离站台。赵剑锋并未放松,他迅速移动到车厢尾部。下一站,日侨俱乐部。
电车再次减速,赵剑锋在车门开启的瞬间,如同融入水流的水滴,无声地滑出车厢,没有任何停顿,径直走向俱乐部那气派的大门。
门卫显然认识“小野平次郎”这张脸,恭敬地鞠躬放行。
他没有去大厅,而是熟门熟路地走向内部人员使用的更衣室。凭借“小野”的记忆碎片,他准确地打开一个闲置的储物柜,里面挂着一套俱乐部服务生的深色制服。
他迅速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解开领带,换上服务生的衣服,动作干净利落。他将换下的衣物胡乱塞进柜子深处,顺手抹乱了自己原本一丝不苟的发型。最后,他拿起门后挂着的一顶旧鸭舌帽,扣在头上,遮住了小半张脸。
俱乐部后门通向一条堆满杂物的小巷。赵剑锋闪身而出,摘下鸭舌帽塞进裤袋,快步汇入小巷另一头喧闹的市场人流。此刻,他就是一个刚干完活、略显疲惫的普通服务生。
但“他心通”的警报并未解除。对方的人海战术开始显现威力。就在他快要走出市场时,一股熟悉的、带着焦灼和狠戾的意念再次从斜前方扫来!
那个在电车站试图扒车的特务,竟凭借着经验和直觉,预判性地绕到了市场出口附近守株待兔!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涌出的人流。
赵剑锋的心猛地一沉。双层巴士!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市场出口对面,一辆红色的双层巴士正缓缓启动。乘客已上完,车门正在关闭。距离超过十米!隔着川流不息的人车混流!
没有犹豫,时间被压缩到毫秒。赵剑锋猛地矮身,如同猎豹般发力冲刺,在车流人流的缝隙中强行穿插!刺耳的刹车声、司机的怒骂声在身后响起。
他无视这一切,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精神都灌注于双腿的爆发和那扇即将关闭的车门!在车门最后一丝缝隙合拢前,他侧身硬挤了进去!巨大的惯性让他撞在投币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车内乘客投来惊愕的目光。
他扶着栏杆喘息,汗水沿着鬓角流下。通过“他心通”,他能清晰感知到那个追至路边的特务气急败坏的意念——目标彻底消失在视野和人流中。尾巴,暂时甩掉了。
赵剑锋在距离大西门不远的一个僻静站点下车。他拐进一条狭窄、散发着潮湿霉味和淡淡硫磺气息的胡同。
胡同深处,一扇不起眼的褪色木门上,挂着一个几乎被油烟熏黑的木牌,依稀可见“龙泉池”三个字。澡堂特有的湿热气息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溢出。接头点,就在这澡堂后巷。
他没有走向澡堂正门,而是绕到侧面更窄、堆满破筐和煤球的后巷。巷子幽深,终年不见阳光,墙壁布满滑腻的青苔。
巷子中段,一扇虚掩的、包着铁皮的小门,是澡堂锅炉房的后门,也是预设的紧急通道之一。湿热的蒸汽带着浓重的硫磺味,不断从门缝里涌出,在深秋冰冷的空气中凝成浓白的雾。
赵剑锋屏住呼吸,将“小野平次郎”的冷漠重新凝固在脸上,轻轻推开那扇沉重的铁皮门。浓得化不开的蒸汽瞬间将他吞没,视野一片混沌,只能勉强看清脚下湿漉漉、沾满煤灰的水泥地轮廓。
锅炉巨大的阴影在翻滚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发出低沉的轰鸣。就在锅炉侧面,一个被巨大煤堆和废弃管道勉强隔出的狭窄空间里,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佝偻着,似乎在翻检着什么。
听到门响,那身影猛地顿住。没有回头,但一股极其强烈的警惕、审视和冰冷计算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冰针,透过浓雾瞬间刺向赵剑锋。正是“火种”!
赵剑锋站定,没有贸然靠近。浓雾中,那人影缓缓转过身。他穿着洗得发白、肘部打着深色补丁的旧长衫,身形清瘦,头发花白,面容是那种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布满深刻的皱纹,仿佛一张被揉搓过又极力抚平的老纸。
唯有那双眼睛,浑浊的眼白包裹着异常锐利、仿佛能穿透雾气的黑色瞳孔,此刻正死死盯住赵剑锋,没有任何初次见面的客套,只有毫不掩饰的、近乎苛刻的审视。
他手中拿着一把旧铜壶,壶嘴对着旁边一个倒扣着的破搪瓷盆。
“这位先生,寻清净地?”
一个沙哑、带着浓重奉天口音的声音响起,语气平淡得像在问路,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像刀子,在赵剑锋脸上刮过。
赵剑锋脑中“他心通”无声运转,瞬间捕捉到对方此刻翻腾的复杂心念:这绝不仅仅是普通的询问!
他在试探,在用最日常的语言作为第一道口令的引子!真正的切口,隐藏在他思维里紧随其后的那句古语——
那是《楚辞·九章·怀沙》里的句子!他在等“小野”能否接上这暗藏的诗句切口。
“清净难得,”赵剑锋开口,声音刻意模仿着小野平次郎的冰冷腔调,但吐出的字句却是中文,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古韵:
“‘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世道如此,何处不染尘?”
他准确地接上了对方思维中预设的那句“凤凰在笯兮,鸡鹜翔舞”。同时,他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对方持壶的手微微一顿,壶嘴不易察觉地偏离了那个倒扣的搪瓷盆中心——
这又是一个无声的、基于物品摆放位置的方位暗号!赵剑锋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右脚尖,极其自然地朝对方左脚外侧的方向偏移了一寸。
浓雾似乎凝滞了一瞬。“火种”浑浊眼珠里的锐利光芒似乎闪烁了一下,但戒备并未完全放下。
他缓缓放下铜壶,壶嘴依旧偏离着盆心,那倒扣的盆如同一个沉默的陷阱。他慢悠悠地弯腰,从脚边一个破麻袋里摸索着,似乎在找东西。
但“他心通”在赵剑锋脑中清晰地映照出对方此刻如临大敌的核心念头:
他在怀疑这个“小野”出现的时机!他在用“奉天满铁医院上周三急诊室死了一个技工”这个真实但无关紧要的事件作为第三重试探!这个事件发生的具体日期是对方埋在思维深处的验证点,只有真正的同志才会知道确切时间!
“寻清净不易,”赵剑锋的声音在锅炉的轰鸣中显得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落地。
“但总比上周三,死在南满医院急诊室那个运气不好的技工强些。听说,是半夜送去的?”他精准地报出了日期。
“火种”摸索的动作彻底停住。他慢慢直起身,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穿透浓雾,第一次真正地、毫无保留地聚焦在赵剑锋脸上。
时间紧迫!赵剑锋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紧绷的神经并未完全松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临界感。不能再等!
他闪电般探手入怀,在对方瞳孔骤然收缩的瞬间,掏出的不是武器,而是一个比小指甲盖还小、裹在防水蜡纸里的黑色胶卷。
他用两根手指捏着,极其迅速地在那倒扣的搪瓷盆边缘划过,留下一个极其短暂却足够对方看清的影像投影——那是一份日文文件抬头的惊鸿一瞥,标题触目惊心:
《陆军特别防疫给水部队(七三一部队)北满地区大规模讨伐作战协同细菌投放实施纲要(草案)》。
“火种”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那蜡黄脸上所有的皱纹似乎都瞬间凝固、加深。
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那微小的胶卷,里面的血火与死亡的气息几乎要破纸而出。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像离水的鱼。那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震撼与确认。
“核心在‘803’,”赵剑锋语速极快,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凿进对方的意识:
“霍乱、炭疽、鼠疫!活体实验场就是投放场!时间……迫在眉睫!投放坐标……隐藏在一本‘黑皮书’里……关东军防疫部绝密档案室……‘松’字柜!”
他几乎是在用思维同步的速度,将“他心通”从日寇高层脑中攫取的最致命情报压缩成电报般的短句,喷射而出。
“火种”的眼神在胶卷的微光和赵剑锋急促的低语中,经历了从极度的震惊、难以置信,到最终化为一片沉重如铁的坚毅与决然。
他猛地伸出手,动作快得带起一小片雾气,目标明确地抓向赵剑锋手中的胶卷!交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心通”在赵剑锋脑中如同被重锤猛击,发出撕裂般的尖啸!不是一股,而是四面八方!无数充满杀意、焦躁、凶狠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澡堂后巷的宁静!
尖锐刺耳的警哨声撕裂空气,凄厉得如同鬼哭!同时响起的,还有杂沓纷乱、由远及近的沉重皮靴声,狠狠砸在巷子口湿滑的地面上,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如同死神的鼓点!
“走!”
赵剑锋一声暴喝,如同惊雷在锅炉房轰鸣中炸开!他根本来不及将胶卷完全塞入对方手中,只能顺势将“火种”猛地朝锅炉后那条堆满废弃管道、通往隔壁废弃仓库的狭窄缝隙一推!动作粗暴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几乎在“火种”身影没入黑暗管道的同时,澡堂后巷那扇包着铁皮的小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哐当”一声撞开!木屑飞溅!浓雾被瞬间涌入的冷风和杀气冲散不少。
几张扭曲狰狞、戴着黑色鸭舌帽的便衣特务面孔出现在门口,黑洞洞的南部十四式手枪枪口瞬间锁定了雾气中唯一的身影——赵剑锋!
“小野平次郎!不许动!”嘶吼声带着发现猎物的狂喜和残忍。
赵剑锋动了!不是后退,而是迎着枪口猛扑!身体在湿滑的地面做出一个超乎常理的急转变向!子弹“噗噗噗”地射入他刚才站立位置后面的煤堆,溅起一片黑尘。
他没有武器!唯一的依仗是地形和速度!他像一道贴着地面的影子,利用巨大的锅炉和散乱的煤堆、管道作为掩护,在狭窄的空间里急速穿梭。
他抓起地上沾满煤灰的破筐,狠狠砸向一个试图包抄的特务面门!在对方惨叫捂脸的瞬间,赵剑锋已猱身扑上!目标明确——对方腰间鼓起的枪套!
手指触到冰冷枪柄的瞬间,死亡的危机感从另一侧尖啸而至!赵剑锋头也不回,凭借“他心通”对杀意的超然感知和千锤百炼的本能,身体猛地向侧面扑倒!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灼热的刺痛感清晰无比!
“砰!砰!砰!”
枪声终于毫无顾忌地爆响!不再是单发的试探,而是数支手枪的疯狂集火!子弹打在生铁锅炉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铛铛”声,溅起刺目的火星;射入煤堆,腾起浓密的黑烟;打在水泥地上,碎石乱飞!狭小的锅炉房瞬间变成了弹雨横飞、硝烟弥漫的死亡囚笼!
赵剑锋在翻滚中终于拔出了那支缴获的南部十四式手枪!枪声加入了混乱的合唱!
他背靠着一根粗大的蒸汽管道,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湿透的衣服传来。
一个特务从煤堆后探出半个身子,举枪欲射。赵剑锋眼神冰冷,抬手,扣动扳机!“砰!”对方脑袋猛地后仰,像被重锤击中,身体软软地瘫倒在煤堆上。
更多的脚步声从正门方向传来!特高课的大队人马到了!必须立刻撕开缺口!赵剑锋的目光瞬间锁定一个特务腰间挂着的两颗香瓜手雷!
就是现在!他猛地从藏身处探出,手中的南部十四式手枪爆发出最快的连射!不求精准,只求压制!“砰砰砰!”子弹打得对面抬不起头。
就在这短暂的火力间隙,他如同猎豹般再次扑出!目标——尸体旁的手雷!
手指勾住保险环的瞬间,他感到了巨大的阻力。没有犹豫!他怒吼一声,全身力量爆发!嗤啦——保险环被硬生生扯断!他看也不看,用尽全力,将第一颗手雷朝着后巷入口那群刚涌进来的黑影最密集处狠狠掷去!
“手雷!”惊恐的日语尖叫响起!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狭窄的后巷口猛然炸开!火光冲天!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石、木片和人体碎片,如同地狱风暴般席卷!惨叫声、哀嚎声瞬间压过了枪声!浓烟和尘埃滚滚而起!
赵剑锋被爆炸的气浪掀得一个趔趄,耳朵嗡嗡作响,几乎失聪。但他毫不停留!在爆炸的烟尘尚未散尽的瞬间,他已如离弦之箭,朝着被爆炸冲击波撕开的、暂时无人阻挡的后巷出口猛冲过去!
“拦住他!他是假的!他是抗联的人!”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在烟尘中嘶吼,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狂怒。这个声音如同宣告,彻底撕碎了“小野平次郎”的伪装。
赵剑锋的身影冲出了浓烟弥漫、尸骸狼藉的后巷口,重新暴露在深秋冰冷的空气中。他脸上的“小野”面具在激烈的搏杀和烟尘中早已扭曲变形,冰冷褪去,只剩下属于赵剑锋的、被硝烟熏染的决绝与刚毅。
更多的警哨声从四面八方凄厉地响起,如同为这座城市拉响了最高级别的丧钟。奉天城巨大的阴影,在这一刻,沉重地压了下来。
而赵剑锋,这个刚刚亲手埋葬了“小野平次郎”身份的男人,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毫不犹豫地撞入了前方胡同更加幽深的迷宫之中,身后只留下刺耳的警哨与死亡的通缉令。
(请看第十五集)
铁血通神(十五)
珠山樵客 著
第五章 虎口余烬燃
爆炸的硝烟尚未散尽,刺耳的警笛已如同疯犬的狂吠,撕裂了奉天城每一个角落的空气。
澡堂后巷的枪声与手雷的爆鸣,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彻底搅碎了这座沦陷之城表面的死寂。
全城戒严!凄厉的警哨声此起彼伏,如同鬼哭狼嚎,混杂着日语和伪满语的粗暴吼叫,在狭窄的街巷间疯狂回荡。
“戒严!全城戒严!”
“发现假扮小野少佐之凶恶匪谍!格杀勿论!”
“封锁所有路口!挨家挨户搜查!反抗者就地枪决!”
沉重的军用卡车引擎轰鸣着,载满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和伪满警察,像黑色的铁流,粗暴地冲撞开街头的零星行人,碾过深秋冰冷的石板路,驶向各个交通要道。
铁丝网路障被迅速架设起来,刺刀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着寒光。探照灯巨大的光柱如同地狱伸出的惨白触手,在低垂的铅灰色天幕下、在鳞次栉比的屋脊和狭窄的胡同里来回扫掠,将无数惊慌失措的影子瞬间吞噬又抛回黑暗。
高音喇叭里反复播放着通缉令,小野平次郎——不,此刻已被称为“凶恶匪谍”的那张脸,被无限放大,贴在街角巷尾,张贴告示的浆糊还未干透,在寒风里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赵剑锋像一道贴着墙壁急速移动的阴影,在鼓楼附近迷宫般的小巷深处穿梭。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牵扯着左肩胛骨下方撕裂般的剧痛——
一枚流弹在锅炉房的混战中撕裂了皮肉,灼热感混合着黏腻的湿意,不断提醒他生命的流逝。
额角的汗水混着煤灰和血迹,流进眼角,带来一阵刺痛,视野有些模糊。
他撕下内衬衣襟,草草勒紧肩头的伤口,动作因剧痛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像淬火的钢刀,冰冷而专注。
“他心通”全力运转,如同在狂涛怒海中艰难撑开一片相对平静的感知领域。无数充满惊惶、恐惧、麻木或恶毒搜捕意念的思维噪音,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持续不断地刺探、冲击着他的精神壁垒。
他必须集中全部的意志力,在这片混乱的思维海洋中,分辨出那些带有明确指向性的、冰冷而充满杀意的“礁石”——那是搜索队的核心意念。
前方十字路口,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巨大的白色铡刀,反复扫过路口。光柱边缘,几个持枪伪警的意念清晰地传来——焦躁、疲惫,带着对上面严令的恐惧和对寒冷夜风的抱怨。
赵剑锋立刻缩身,如同壁虎般无声地滑入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堆满垃圾和泔水桶的死胡同。浓烈的腐臭味几乎令人窒息。
他屏住呼吸,听着皮靴踩踏石板路的声音和粗鲁的交谈声从胡同口几米外经过,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
不能停!他攀上胡同尽头低矮的院墙,指甲抠进冰冷的砖缝,受伤的左肩传来钻心的撕裂感,让他眼前一黑,几乎跌落。
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靠着右臂惊人的爆发力,硬生生将自己拖上了墙头。伏在布满苔藓的瓦片上,冰冷的湿气瞬间透衣而入。
下方,一队日本宪兵正踹开一户人家的院门,粗暴的呵斥声和妇孺的哭喊声撕裂了夜空。
赵剑锋闭上眼睛,“他心通”扫过,确认这队宪兵注意力完全被屋内吸引,他立刻如同狸猫般在起伏的屋脊间无声穿行,朝着相对僻静的城西方向潜行。
然而,敌人的网越收越紧。屋顶并非绝对安全。一道探照灯光柱猛地扫来!赵剑锋几乎在光柱边缘触及身体的瞬间,不顾一切地从屋顶边缘滚落!下方是一个堆满杂物的狭小院落。
落地瞬间,他强忍着肩伤和脚踝的剧痛,顺势翻滚卸力,撞进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稻草里。几乎同时,几颗子弹呼啸着打在他刚才落足的位置,瓦片碎裂声清脆刺耳!
追兵上房了!
“他心通”捕捉到上方快速移动的、充满杀意和兴奋的意念!赵剑锋没有丝毫犹豫,目光瞬间锁定了院落角落里一个被破木板半掩着的、黑洞洞的下水道入口。刺鼻的恶臭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这是唯一生机!
他猛地掀开木板,浓烈的沼气混合着腐烂物的气味几乎将他熏晕。他深吸一口气,不顾一切地纵身跳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冰冷、粘稠、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污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小腿。
几乎在木板盖回归原位的瞬间,杂乱的脚步声和日语叫骂声就在头顶的院墙和屋顶响起。手电筒的光柱在入口缝隙处晃动了几下,最终移开——没人愿意立刻钻进这地狱般的所在。
黑暗、恶臭、冰冷刺骨的污水……赵剑锋扶着滑腻的、布满苔藓的管壁,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齐膝深的污秽中艰难跋涉。污水下的未知物不时磕碰着他的腿。
伤口浸泡在污水中,传来钻心的刺痛和更深的寒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致命的毒气。但他不敢停,只能凭借“他心通”对上方城市街道布局的模糊感知和对方向的直觉,朝着西城墙的方向,在黑暗的地底亡命穿行。
他仿佛成了这座城市腐烂内脏里一只挣扎求生的虫子。
与此同时,奉天城西郊,废弃的北陵砖窑
黑暗笼罩着这片早已被遗忘的工业废墟。巨大的砖窑如同蹲伏在荒草中的史前巨兽,黑洞洞的窑口对着寒风呜咽的夜空。窑顶早已坍塌大半,露出扭曲的钢筋骨架。破碎的砖坯和厚厚的煤灰积满了地面。
李德林,代号“老刀”,紧贴着冰冷的窑壁,布满老茧的手指紧握着改装过的德式毛瑟步枪,枪口警惕地指向通往城区的土路。
寒风卷起地上的煤灰,扑打在他沟壑纵横、如同刀劈斧削的脸上,那双深陷的眼睛却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奉天城方向那片被探照灯搅得不得安宁的天幕。
小顺子,半大的小子,冻得嘴唇发青,却异常专注地摆弄着面前一个蒙着油布的简陋设备——一台经过改装的短波无线电接收器,耳机紧紧扣在耳朵上,脸上肌肉随着耳机里传来的混乱电波声而不断抽搐。
代号“山猫”的战士,如同真正的夜行动物,悄无声息地伏在砖窑最高处一块断裂的水泥预制板上,手中的三八式步枪加装了缴获的瞄准镜,镜片反射着远处城墙上哨塔微弱的光点。
死寂,如同冰冷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赵剑锋约定的最后时限早已过去。
突然,小顺子猛地抬起头,一把扯下耳机,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变调:
“队长!城里炸锅了!无线电里全是乱码和鬼叫!特高课、宪兵队、警察署…所有频道都疯了!他们在喊…在喊‘小野少佐’是假的!全城大搜捕!重点在鼓楼、大西门一带!枪声…爆炸声…好多!”
他急促地喘息着,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是赵大哥!肯定是他暴露了!”
李德林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但眼神瞬间变得如同烧红的铁块。“山猫!”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看到了!”高处传来“山猫”同样压抑却兴奋的回应,“西城门!增兵了!至少一个分队鬼子,两挺歪把子!探照灯像他妈的发疯的蜘蛛!”
李德林深吸一口凛冽刺骨的寒气,胸腔里仿佛有火焰在烧。B计划!没有半分犹豫!他猛地一挥手,如同斩断最后一丝侥幸的利刃:
“执行B计划!给老赵撕开个口子!打他娘的!”
“是!”小顺子立刻扑向旁边一个盖着破帆布的包裹,双手颤抖着却异常迅速地解开,露出里面几块用油纸和电线精心捆扎、形状不规则的块状物——他们仅存的、威力最大的遥控炸弹。
“山猫”则迅速调整枪口,冰冷的金属十字线稳稳套住了西城门外哨塔顶部那盏正在疯狂扫视城郊荒野的探照灯操作员模糊的身影。
“放!”李德林的声音斩钉截铁。
小顺子猛地按下一个简陋引爆器的按钮!
轰!轰隆——!
西城门外,距离城门约两百米的一片早已废弃、堆满建筑垃圾的洼地里,两团炽烈无比的火球骤然腾空!爆炸的巨响如同天神的怒吼,瞬间压过了城内的喧嚣!
冲击波裹挟着碎石、泥土和扭曲的金属碎片,如同狂暴的金属风暴,狠狠砸向西城门洞和附近的防御工事!火光冲天,将城墙和惊慌失措的日伪士兵扭曲的身影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
就在爆炸的巨响撕裂夜空的同一刹那!
砰!
一声异常清脆、带着死亡回音的枪声从废弃砖窑的高处响起!西城门哨塔上那盏疯狂扫动的探照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玻璃罩轰然炸裂,惨白的光柱瞬间熄灭!
紧接着,又是精准的两枪!另外两盏负责扫射城外开阔地的探照灯也相继爆出火花,彻底陷入黑暗!
混乱!极致的混乱!
城门口的日伪军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和精准的狙击彻底打懵了!士兵惊恐地寻找掩体,军官气急败坏地吼叫,伤员的惨嚎在爆炸的余音中显得格外凄厉。无线电里一片歇斯底里的求救和混乱的指令。
而更诡异、更令敌人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一段带着明显电流杂音、却异常清晰的日语广播声,竟突兀地从爆炸点附近某个隐藏的扩音器里响起,声音在寒风中飘荡,带着一种冰冷的讽刺,回荡在西城门上空:
“…士兵们!你们在为谁流血?是天皇的野心?还是军部财阀的贪婪?看看满洲的土地,浸透了谁的血泪?放下武器,回到家乡!战争是地狱!反战才是生路!…”
这来自“幽灵”的声音,如同无形的魔咒,狠狠刺入每一个日本士兵的耳膜!它比炸弹和子弹更让他们恐惧和愤怒!这声音彻底扰乱了他们的心神,吸引了几乎所有的注意力和怒火!
“八嘎!是幽灵!是抗联的幽灵!抓住他们!”狂怒的吼叫声在城门口沸腾,更多的兵力被这精心策划的声东击西引向了爆炸点和广播源的方向。
冰冷刺骨、污秽粘稠。赵剑锋感觉自己正浸泡在地狱的河流里。每一次迈步,污水都沉重地拖拽着他受伤的身体,左肩的伤口在污水的浸泡下早已麻木,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阵阵令人眩晕的虚弱感。
恶臭无孔不入,侵蚀着他的嗅觉,甚至味觉。他只能依靠“他心通”对上方城市微弱震动和模糊意念的感知,以及心中那点不灭的求生意志,在绝对的黑暗中摸索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一丝微弱的气流,带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与下水道里令人窒息的恶臭截然不同。
出口!赵剑锋精神猛地一振!他加快脚步,污水哗啦作响。果然,前方出现了一个被坍塌砖石半掩的出口,外面是更深的黑暗和呼啸的风声。
他奋力扒开堵住出口的碎石和腐朽的木板,一股凛冽清新的寒风猛地灌了进来,让他混沌的大脑为之一清。
他艰难地爬出下水道,发现自己身处一段早已废弃、杂草丛生的城墙根排水沟里。身后,奉天城如同一座巨大的、喧嚣的、遍布光柱和警哨声的钢铁牢笼。而眼前,是沉沉的、望不到边际的旷野。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城墙上巡逻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探照灯的光柱虽然被“山猫”打掉了几个,但远处仍有光柱在荒野上徒劳地扫过。
更近处,一队伪满警察牵着狼狗,正沿着城墙根进行拉网式搜索!狼狗低沉的呜咽声和爪子在冻土上刨刮的声音越来越近!
赵剑锋立刻伏低身体,将整个身体埋进排水沟半人高的枯草丛中,屏住呼吸,如同死去。他集中最后的精神力,将“他心通”的触须极力延伸出去,捕捉着那些搜索者的思维。
“…妈的,冻死老子了…这鬼地方能有啥…”
“…听说那家伙是个杀神,澡堂子干掉了好几个太君…”
“…狗怎么不叫了?是不是闻到了?”
“…别他妈自己吓自己!仔细搜!搜到了可是大功一件!”
杂乱的意念中,充满了抱怨、恐惧和贪婪。赵剑锋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牵着狼狗的那个警察,心里正盘算着找个背风的地方偷偷抽口烟暖和一下,对这片枯草区有些敷衍了事。
就在这时!西城门方向,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同惊雷般滚滚传来!紧接着,是那熟悉而诡异的日语反战广播!城墙上和城墙根的搜索队瞬间被这惊天动地的巨响和广播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那边!西边!快!增援!”杂乱的呼喊声响起。牵着狼狗的警察也下意识地朝爆炸方向望去,手中的狗绳不由得松了几分。
就是现在!赵剑锋眼中寒光一闪!他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在草丛中猛地暴起!目标不是人,而是那条被爆炸声惊得有些躁动的狼狗!他手中紧握着在下水道里摸到的一块边缘锋利的碎陶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掷向狼狗的眼睛!
“嗷呜——!”凄厉的狗嚎骤然响起!狼狗吃痛,猛地挣脱了绳索,疯狂地原地打转、哀嚎,彻底失控!
“狗!狗怎么了?”
“谁?!谁在那里?!”
警察们瞬间被这近在咫尺的变故惊得手忙脚乱,注意力完全被发狂的狼狗吸引。趁着这电光石火的混乱,赵剑锋如同离弦之箭,朝着爆炸声传来的反方向——远离西城门、更靠近砖窑的一片漆黑荒野,不顾一切地猛冲出去!
他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受伤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潜能,在高低不平、布满沟坎的荒地里跌跌撞撞,每一次落地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但他只有一个念头:向前!向着那黑暗中的砖窑!
子弹呼啸着从身后追来,打在冻土上噗噗作响。叫骂声和狼狗的哀嚎迅速被抛远。他冲过一片低洼的灌木丛,又翻过一道结着薄冰的土沟,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剧烈拉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视线开始模糊,天地仿佛在旋转。
终于!前方黑暗中,一个巨大、模糊、如同怪兽蹲伏的轮廓隐约可见!废弃的砖窑!
他几乎是凭着最后一点模糊的意识和身体的本能,踉跄着扑向窑口那堆破碎的砖垛。就在他即将力竭倒下的瞬间,一条强有力的手臂猛地从黑暗的窑口伸出,如同铁钳般稳稳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老赵!”李德林低沉压抑、却饱含狂喜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赵剑锋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眼前彻底一黑,身体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整个人瘫软下去,只感觉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连拖带拽地拉进了砖窑那带着煤灰和泥土气息的、令人心安的黑暗之中。
“水…快!”李德林的声音急促地命令着。
冰凉的水壶口凑到干裂的嘴唇边,赵剑锋贪婪地吞咽了几口,冰冷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清明。
小顺子已经麻利地解开他被血污浸透的上衣,露出左肩胛下方那个狰狞的、边缘翻卷的弹孔,伤口在污水的浸泡下已经发白肿胀。
酒精倒在伤口上的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剧痛让赵剑锋猛地弓起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
“忍住了,老赵!”李德林的声音沉稳有力,他接过小顺子递来的干净布条和从急救包里翻出的磺胺粉,动作飞快而精准地清理、上药、包扎。
“山猫”则警惕地伏在窑口,枪口指向外面无边的黑暗,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
处理伤口的剧痛像一波波汹涌的潮水,冲击着赵剑锋的意识。但他强忍着,在疼痛的间隙,竭力凝聚起几乎溃散的精神力,将“他心通”的触须,如同无形的丝线,朝着奉天城的方向,朝着记忆里那个盘踞着冰冷戒备与磐石意志的方向,艰难地延伸出去…
距离太远了。感知变得极其模糊、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无数混乱的意念形成巨大的干扰屏障。然而,就在那一片混沌与喧嚣的深处,他捕捉到了一缕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思维波动——
那不再是高度戒备的冰冷计算,而是一种沉重如山、却又带着某种尘埃落定般决绝的专注!仿佛一块千钧巨石终于找到了它应该落下的位置,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朝着某个隐秘而坚定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全神贯注地推送…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神圣的使命感在燃烧。
找到了!赵剑锋紧绷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最终化作一个极其细微、却重若千钧的弧度。伤口依旧剧痛,身体依旧冰冷疲惫,但一股滚烫的暖流却从心脏最深处奔涌而出,瞬间席卷全身,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寒意。
“成了…”他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释然和力量:
“‘火种’…送出去了…讨伐计划…细菌战…‘黑皮书’…都送出去了…”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烧红的炭,烙印在黑暗的窑洞里。
李德林包扎的手猛地一顿,随即更加用力地收紧布条,仿佛要将所有的激动和狂喜都勒进这无声的动作里。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肌肉剧烈地颤抖着,深陷的眼窝里,猛地爆发出如同野火燎原般的炽热光芒!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拍着赵剑锋没有受伤的右肩,每一次拍击都带着千言万语的力量。
小顺子咧着嘴,无声地笑着,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山猫”回头望了一眼,黑暗中,那双锐利的眼睛里也闪烁着激动的水光。
窑洞内一片死寂,只有几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和外面荒野呜咽的风声。但那沉默中蕴含的力量,却足以撼动山河。
“队长,胶卷…”小顺子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问。
“在‘火种’手里!”赵剑锋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那是铁证!它…会说话!”
李德林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进了整个北中国凛冽的寒风和沉甸甸的希望。他猛地站起身,动作牵扯着身上几处尚未痊愈的旧伤,却显得异常挺拔。
“走!”他低吼一声,声音不大,却像出鞘的利刃,斩断了所有疲惫与留恋,“带上老赵!趁鬼子的网还没兜过来!进山!”
小顺子和“山猫”立刻行动起来。小顺子将赵剑锋一条未受伤的胳膊架在自己瘦小却异常坚韧的肩膀上。
“山猫”则如同真正的山猫般率先闪出窑口,融入黑暗,在前方探路警戒。
赵剑锋在李德林和小顺子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他最后回头,望向奉天城的方向。
那里,依旧灯火通明,警笛凄厉,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困兽般徒劳地在夜空中挥舞,枪声零落,追捕者的喧嚣被寒风吹得支离破碎。
那座巨大的、吞噬了无数血泪的钢铁囚笼,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却足以燎原的星火。
这点星火,正穿透沉沉的黑夜,飞越千山万水,飞向宝塔山下,飞向长白林海…它将点燃的,是焚毁一切侵略野心的滔天烈焰!
他收回目光,眼神恢复了岩石般的冷硬和坚定。伤口依旧疼痛,每一步都牵扯着筋骨,但他迈出的脚步,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沉稳有力。
四人相互扶持着,如同四道融入夜色的影子,迅速消失在砖窑后起伏的荒丘和呼啸的风雪之中。
身后,奉天城的喧嚣与疯狂,渐渐被淹没在越来越猛烈的北风呜咽里,最终化为一片徒劳的背景。而更深的黑暗,更广阔的战场,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余烬未冷,火种已燃。幽灵的传说,在敌寇的心脏地带,用最惨烈也最辉煌的方式,刻下了它不可磨灭的印记。
(请看第十六集)
铁血通神(十六)
珠山樵客 著
破晓长白
第一章:磐石密营的惊雷
长白山腹地,第五号密营“磐石”深藏在万年积雪与参天古木的怀抱中。呼啸的北风被厚重的山体阻挡,在密营入口处发出沉闷的呜咽,更衬得洞内死寂。
松油灯芯在粗糙的陶碗里不安分地跳动着,爆开一朵细小的灯花,发出微弱的“噼啪”声,昏黄摇曳的光晕在赵剑锋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他盘膝坐在一块冰冷粗糙的岩石上,铺着的熊皮也驱不散那刺骨的寒意。指尖下,是缴获的关东军最新“思想战纲要”,油墨在昏光下泛着阴冷的光泽。
“伪造杨靖宇、魏拯民等匪首亲笔‘告抗联同胞书’,言其‘幡然悔悟’,‘劝尔等弃暗投明’……”
“散布‘共产国际已与日本达成秘密谅解,彻底断绝东北抗联援助’之谣言……”
“甄别目标:思乡情切者、负伤难愈者、意志动摇者。以金钱、安全、土地、家人性命为饵,策反其制造内讧、刺杀军官、泄露密营位置……”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赵剑锋的神经。这不是战场上的炮火硝烟,而是直刺人心的软刀子。
他悄然开启“他心通”,无形的精神触角如同水银泻地,悄然探入密营内几十名战士沉睡或警戒的意识深处。微弱的思绪溪流汇聚而来,在他脑中交织成一片低沉的嗡鸣:
疲惫:如同浸透了水的棉袄,沉重地压在每一个关节上。连续的行军、战斗、缺衣少食,让身体濒临极限。
忧虑:对漫长寒冬的恐惧深入骨髓。粮食还能撑多久?弹药的匮乏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下一个倒下的会是谁?
思念:远方的父母妻儿模糊的面容,在寒冷的夜里带来一丝微温,旋即化作更深的刺痛和无尽的担忧。
渴望:对胜利的渴望如同深埋在灰烬下的火星,微弱却顽强地跳动着,支撑着摇摇欲坠的信念,却又时常被残酷的现实吹打得明灭不定。
这些情绪,像一堆堆干燥至极的柴薪,堆满了磐石密营的每一个角落。只需敌人投来一颗带着“樱花”标记的恶毒火星,便能瞬间燃起焚毁一切的烈焰,将这支在风雪中挣扎求存的队伍从内部彻底撕裂。
“政委。”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洞口阴影处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李大栓,外号“铁砧”,一步步走进光晕里。
他身形不算高大,却异常敦实,仿佛一块历经千锤百炼的生铁。左颊那道从眉骨斜划至下颌的狰狞刀疤,在跳动的火光下如同一条盘踞的蜈蚣,这是替杨靖宇将军挡下致命一刀的忠诚烙印。
他手里捏着一张揉皱的纸条,布满老茧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刚收到外围交通员冒死传回的消息,”李大栓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铁锤砸在赵剑锋心上:
“程斌那狗日的叛徒,他带走的名单……不全!还有几个名字,埋得最深、藏得最久的‘钉子’,一直没动。现在,‘樱花’计划启动了!他们该……动了!”
他将纸条递给赵剑锋,上面只有几个潦草的代号:“鼹鼠”、“灰雀”、“寒蝉”。
赵剑锋接过纸条,指尖冰冷。历史的阴影与现实的危机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像两扇沉重的磨盘,要将磐石密营碾碎。
内部清洗,迫在眉睫!但一股更深的寒意随之而来——粗暴的甄别、无端的猜疑、风声鹤唳的恐怖气氛,这本身就是“樱花计划”最希望看到的!它会像毒藤一样缠绕住队伍,窒息信任,让真正的战士心寒,让潜在的动摇者更快地滑向深渊。
“人心……比枪炮更难驾驭啊,铁砧。”
赵剑锋抬起头,目光锐利如电,穿透昏黄的灯光,直视着李大栓那双燃烧着怒火与忧虑的眼睛:
“敌人巴不得我们自乱阵脚,自己拿起刀子捅自己人!抓错一个,寒了一片人心;放纵一个,就是灭顶之灾!我们不能像敌人一样搞恐怖统治!”
他猛地站起身,熊皮滑落在地。
“光防不行,等也不行!得让他们自己跳出来!”
赵剑锋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准备‘淬火’行动!引蛇出洞!用铁证,堵住所有人的嘴,也掐灭敌人最后一丝幻想!”
“淬火?”李大栓眼神一凝。
“对!淬火!”赵剑锋走到简陋的木桌前,手指蘸了点冰冷的雪水,在桌面上画出一个陷阱的轮廓:
“放一个足够诱人、又足够致命的饵!让藏在暗处的毒蛇,忍不住探出头来咬钩!我们要做的,就是盯死它,抓住它,在所有人面前,把它的毒牙拔出来!”
深夜,磐石密营彻底沉入死寂,只有寒风在洞口呜咽的声响,如同鬼魂的低泣。
战士们都已疲惫地睡去,连负责警戒的哨兵也裹紧了破旧的棉袄,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打着盹。
赵剑锋独自回到那块冰冷的岩石上,重新盘膝坐下。他没有立刻开始“淬火”行动的细节推演,还有一件更急迫的事情悬在心头——与曹亚范支队的秘密物资交接。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强行压下内心的焦灼。闭上双眼,排除杂念,将全部精神凝聚于识海深处那枚代表“他心通”的玄奥符文。
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角,小心翼翼地探出密营,穿透厚重的山体,在漆黑、冰冷、死寂的宇宙虚空中艰难地漫游、延伸。他在搜寻那个特定的思维频率——曹亚范,那个粗豪、坚韧、带着东北汉子特有爽朗与不屈的灵魂印记。
精神触角在无垠的黑暗中孤独地漂流,如同暴风雪中寻找归途的旅人。赵剑锋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成霜。搜寻曹亚范的精神信号如同大海捞针,消耗巨大。就在他精神即将耗尽,准备撤回之际——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精神洪流,毫无征兆地、如同奔腾咆哮的天河之水,猛地撞入了他脆弱的精神感知范围!
这洪流并非混乱无序的杂音,而是蕴含着一种大地般厚重的磅礴力量,深邃如同无垠的星空!在这股力量的深处,又仿佛压抑着火山熔岩般炽热沸腾的能量,随时可能喷薄而出!
更让赵剑锋心神剧震的是,这股洪流中回荡着清晰无比、带着浓重湖南口音的思维回响,如同洪钟大吕般在他意识深处震荡:
“……敌强我弱……此乃基本态势……然强弱非静止……何以化被动为主动?持久战之‘久’,非消极坐等……在于积极创造制胜之条件……民众之力,汪洋大海……何以唤醒?何以组织?何以持久?……”
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战争最核心的本质,每一个思考都如同精密的齿轮,在无形的国度中沉重而清晰地咬合运转。这思考的深度与广度,这精神力量的浩瀚与纯粹……
延安!是那位运筹帷幄、砥柱中流的领袖!
精神的连接在亿万分之一秒的瞬间被强行建立!但这条连接脆弱得如同疾风中的一缕蛛丝,随时可能彻底崩断!
赵剑锋的整个意识之海如同被投入了万钧巨石,瞬间掀起滔天狂澜!来自两个时代、两种认知的巨大信息流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裂!
领袖那浩瀚的精神场域,也在瞬间捕捉到了这个来自遥远关外、突兀闯入的“异数”!一股冰冷、锐利、带着洞穿一切虚妄的审视力量,如同无形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赵剑锋意识的核心!
那审视中带着惊异,更带着高度警惕,如同面对一个突然出现在指挥部核心区域的未知存在!
千钧一发!生死存亡只在刹那!
赵剑锋浑身肌肉紧绷,汗毛倒竖,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特种兵千锤百炼的意志力在这一刻被逼至极限!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意识风暴,将一切恐惧、犹豫、辩解的本能死死压制!
他知道,任何解释在如此伟岸的存在面前都苍白无力,任何迟疑都将导致连接的瞬间崩断,甚至可能引来毁灭性的精神反噬!
唯有价值!唯有最核心、最具颠覆性的价值,才能赢得一线生机!
没有丝毫犹豫!赵剑锋将脑海中早已反复梳理、融合了后世智慧结晶的“现代化持久战理论框架”与关键战略洞见,如同最精密的蓝图、最浓缩的信息炸弹,不顾一切地通过这脆弱而宝贵的通道,以思维直接传递的方式,全力“推送”过去!
信息洪流瞬间奔涌,包含了超越时代的洞见:
空间精算论:以数学思维解构空间价值,核心区堡垒化、次要区游击化、敌后细胞化,目标最大化日军占领成本。
后勤绞杀链:聚焦点(油库、桥梁)、线(运输线)、面(资源区)的精确打击,以“放血”替代“歼敌”。
技术赋能游击战:无线电网络、简易遥控爆炸装置、基础化学武器应用等“科技倍增器”构想。
信息心理战2.0:基于“大数据”思维(虽无其名,已有其实)的精准宣传战,瓦解敌军斗志。
人民战争网络化:基层组织网格化、任务模块化,构建“蜂群”式动员体系,以“他心通”为中枢神经实现闭环。
更有指向未来的战略预警:
“警惕北境熊踪!”对苏联战后企图的强烈警告。
“太平洋惊雷!”1941年珍珠港事件的精准预言及应对之策。
“科技兴国,剑指未来!”对两弹一星、电子工业、人才教育的超前提议。
庞大的信息洪流在瞬间完成传递!如同一条奔腾的信息之龙,强行挤过了那条纤细的精神通道!
“呃——啊!”
连接通道因无法承受如此恐怖的精神负荷,如同绷紧到极限的琴弦,骤然断裂!
赵剑锋只觉得颅腔内仿佛引爆了一颗高爆手雷!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撕裂寰宇般的剧痛彻底吞噬!一股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猛地从喉头逆冲而上!
“噗——!”
灼热的鲜血如同压抑已久的喷泉,从他口鼻中狂喷而出!猩红的血点如同凄厉的梅花,在身前冰冷的岩石上、在铺着的熊皮上,溅开一片刺目惊心的猩红!
他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向后重重倒下,头颅撞在冰冷的岩石上发出一声闷响。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迅速沉入无底的冰冷深渊。
松油灯的火苗,被赵剑锋倒下带起的微弱气流惊扰,猛地剧烈摇晃起来,将洞壁上那个倒下的身影和那滩刺目的血迹,拉扯得如同鬼魅般狰狞跳动。
整个磐石密营,仿佛被这口喷涌而出的热血,瞬间冻结在了1940年这个风雪交加、危机四伏的寒冬深夜。
(请看第十七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