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高时,我绕完两圈,在凉亭里歇脚。仰头再寻月亮,只余下一片空蓝。青瓷茶碗里的水凉了,捧在手里像捧着块冰玉。月亮去哪儿了?许是玩累了,躲进云里打盹?又或是赶去下一个地方,给早起的菜农、晨读的学生、遛狗的老人,都留一串温柔的光?
去年秋天在图书馆,我翻到本泛黄的《月相观测手札》。纸页间夹着干枯的桂叶,字迹是钢笔写的,带着岁月的毛边:“下弦月半夜升,日中落,像个守夜人,陪着星子等朝霞,又陪着行人等晨光。”原来今日这轮月,后半夜就悄悄爬上来了,它见过凌晨三点的星子,一颗两颗落进江里;见过五点半的朝霞,把东边的云染成橘色;见过晨跑老人的第一声咳嗽,在空荡的步道上撞出回音;见过我推窗时伸懒腰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像只大猫。最后,在我绕完两圈时,它悄悄隐入阳光里,像完成了一场温柔的护送。

风又起了,带着点秋的凉。我望着空蓝的天,忽然懂了:这轮秋阳下的月,何尝不是生活里的小确幸?它不会永远挂在天上,却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清晨,带着清亮的光,陪你走过一段路,在树影里、屋檐下、橘林旁,留下一串温柔的印记。等它走了,那些光却还在记忆里亮着,像撒在岁月里的星子,总在某个秋凉的日子,突然落进心湖,荡起一圈圈温暖的涟漪。

起风了,我把茶杯收进包里。步道上的光斑已移到了墙根,该回家做午饭了。可那轮秋阳下的月,还在我心里悬着,亮着。它让我想起外婆的蒲扇,想起王大爷的象棋,想起柑橘叶上的清苦香,原来最动人的风景,从来不在远方,而在日常的抬眸间,在那些“偶然相遇,又悄然告别”的温柔里。
踩着树影往家走,风里有桂树抽新芽的甜香。忽然听见身后有孩子喊:“妈妈你看!天上有月亮!”回头望去,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踮着脚,手指几乎要碰到天,发梢沾着晨露。她妈妈抬头看了看,笑着蹲下:“那是月亮姐姐,怕你上幼儿园迷路,特意来送你呢。”

小姑娘蹦蹦跳跳往前跑,羊角辫上的红绸子一颠一颠。她妈妈跟在后面,弯腰捡起她掉落的小书包。秋阳依旧热烈,可风里的凉意更浓了。虽然脱伏了好几天,可这个带着月儿散步的清晨,会永远停在我记忆的秋天里,像枚被月光吻过的橘,带着清苦的香,和甜丝丝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