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之为物,世人皆谓其晶莹剔透,我却独知其心事。它每每在夜深人静时悄然爬上花瓣,不为别的,只为那一点点的亲近。待到天明,便又无声地消尽了。这般行径,在常人眼中未免可笑,而晨露自己却觉得理所当然。
我见过许多露珠,有的栖在玫瑰上,有的停在野菊边。它们大抵相似,又各有各的执拗。有一滴特别固执,偏生要落在一片将谢未谢的牡丹瓣上。那花瓣已经泛黄,边缘蜷曲如老人的手指,露珠却浑然不觉,只管把自己最清澈的部分映在上面。后来风来,花瓣坠地,露珠便也碎了。碎时竟发出极轻的响声,仿佛叹息。
人们常说"对的时间",仿佛世间真有什么钟表可以测量人心的跳动。我见过一对男女,在二十岁时相识,却各自婚配他人;到四十岁上又重逢,竟觉得是初见。他们相对而坐,中间隔着的二十年忽然缩成薄薄一片纸,一戳就破。那男子头发已经花白,女子眼角也爬上细纹,然而两人相视而笑时,分明还是少年模样。
街角常有个卖花的老妪,皱纹里夹着岁月的灰尘。某日忽见一老者在她摊前驻足,两人对视良久,同时叫出对方的小名。原来竟是六十年前的青梅竹马。老妪枯瘦的手指抚过白发,老者从怀中掏出一方已经发黄的手帕。路人匆匆而过,无人驻足观看这场迟来的相认。时间在他们周围忽然变得很薄,薄得能看见少年时一起数过的星星。
星辰确是会移动的。天文学家拿着仪器测算它们的轨迹,诗人却知道星星不过是天上浮动的标点。有两颗挨得极近,从地上看去几乎要碰在一起。实际上它们相隔亿万公里,永不能相遇。但人们仍然把它们画在同一张星图上,用线连起来,称之为"双子"。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成全?
永恒是个太大的词,人心装不下。倒不如说,在某些时刻,时间暂时停止了剥削。当两个手掌相触,当两双眼睛相对,当两个孤独突然发现彼此原是旧识——在这一刹那,所有的钟表都停了摆。
晨露终究是要消散的。但在消散前,它确曾完整地映照过整个世界。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