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伞铺
楚石
李太平这年五十岁,在蒲市的太白楼摆三十来桌,蒲市大商家都来道贺祝寿。这日晚间,一轮皓月高挂,李太平依窗而立,忽而思念起故乡来,屈指一算, 不觉离开故乡衡州府溪江古镇有三十二年了。
记得那年陈太平十八岁,也正是这样一轮明月 ,照着孤零零的他,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姐妹,不知如何是好?父母留下这栋大屋还是太祖父在星子县做知县时建的。 到了李太平父亲这一代,家境没落,耕的几亩田,只勉强度日,全靠祖业维持生计。父母先后病故, 家境更是雪上加霜,父亲在临终前要他好好读书,重振祖业。 要太平想起父亲的话,便涌出了悲伤的泪花。李太平 四顾着破败不堪的祖屋,月光从漏洞的瓦椽上射下来,更显得几分凄凉。于是,便想起如要振家业就要走出去。第二天, 李太平带上几件衣服,跟随着几个挑 夫往衡州而去,到了衡州城举目无亲,五天了也没能找到事做。这日,李太平到太梓码头找到一份搬运工的活计。李太平原本一介书生,这般重力活还是第一次干,为了生计只得吃这般苦。 一日晌午,李太平正在给一艘商船装货,这艘船是几家商行合租的,要运往湘西蒲市。一个上午船舱就装着满满的货。这时,走来一位清瘦大个老板,姓向,名富荣。对一个伙计道:“你去拿笔墨来,将装好的货物,都写上商号的名,免得在卸货时搬错了。伙计拿来笔墨,老板道:“你来写我来念。”伙计站在那里迟迟不动,颤颤巍巍才说:“老板我不会写。”站在一旁的李太平道:“我来写吧。”于是,拿着笔墨随向老板到船仓来写标签,向老板指着二排木桶说;“这是荣顺商号的。”
又指着前面的竹蔑包装道:“这一列全是裕源通的。”
接着,指着前面高高垒起到了船仓顶部麻袋装的货物道:“这是广恒久的,后仓全是荣泰吉的。”
回头又对李太平,道:“你用纸条写好粘贴上去。”说完便走了。
李太平摊开一条条的纸,提笔便写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写好了,拿着浆糊整齐一致贴在货物上。刚好快要贴完,向老板来了,一看标签上的字便惊呆了,字迹稳健,结体严整,秀逸遒媚,笔法娴熟,一看便是学赵字的,这不只是下了一点点功夫的。向老板便问李太平,“这字是你写的吗?”
“是我写的,写的不好,请多多赐教”.
“赐教不敢,你的赵字功底不错,字迹隽逸厚重,看样子你不象做粗活的人。”
“谢谢老板谬赞,受之有愧。看来老板也是一位写字的行家。我自幼随家父习字,至今有十余年了,只是家道中落,沦落至此。”
于是,李太平将自己的身世说一番。这向老板也是一个惜才之人。便道:“既然是这样,你随我押运这船货物到蒲市,工钱不会亏你。”
船在水上行了半个月,李太平与向老板谈得非常投机。原来这个向老板是荣泰吉商号的老板,便当即请李太平到荣泰吉做一个帐房先生,这李太平甚是高兴。
李太平在荣泰吉做帐房不到两年,便升了掌柜,把商号打理得井井有条,向老板甚是欢喜。于是,向富荣将自己的独生女向琼花许配给李太平, 李太平入了赘,做了向家女婿。李太平不久便接管了荣泰吉的生易。在李太平的经营下,荣泰吉在长沙、常德、津市、武昌开了二十几家分号,生意是越做越大。后向富荣夫妇年高了归西。李太平与向琼花夫妻恩爱有加,共生了五男二女,也算是人丁兴旺。李太平做了五十寿宴后便想退出商行业务,回衡州老家颐养天年。他与向琼花商量他要回衡州故乡重振家业的想法,得到向琼花的同意。李太平把家中几处商号转了出去,只留总号和长沙分号由儿子去经营。 李太平把家底一盘算,积赞有四十万两白银。心想,这四十万两白银如要运回家里,路上肯定会不安全。于是,全部将四十万两银子换成银票,一共四张,每张十万两。在柜子里取一把五成新的油纸伞,将伞柄掏空.,将四张银票卷成一根细细的纸圈,外面又包了一层油纸,再放进掏空的伞柄里,用蜡封了口,然后将手柄接上,涂上桐油,过了几天待桐油干了,将伞柄、手柄做旧,看不出一点痕迹来。
李太平选了黄道吉日,这日亲朋来码头送行,李太平道:“我只是回老家一趟看看,大家请回吧。”便那把油子伞背在身上,拱手与亲友告别,其实李太平这次回老家衡阳是要重建祖屋。 李太平乘船自沅水而下常德,从常德登岸,步行往衡州而来。
李太平换了一身农夫装束,一个包袍,一把旧油纸伞,这样不会引起人的注意,日夜兼程。这天行到朗州的接龙桥,李太平感到疲备,便在桥边的凉亭歇息一会,没想到坐下来靠在墙边睡着了。这时天空下起了小雨,一阵风吹来,李太平被惊醒,一摸伞却不见了,心里咯咚一下,脸色苍白,直冒冷汗,便跑出亭外一看,却空无人。一时脚都软了,李太平又回到亭子里呆坐在那里。
少许,李太平镇定下来,细细思考一番,可能是附近镇子的人因下雨顺手牵羊把伞拿了去。
于是,李太平走出凉亭,朝不远的兰溪镇走去,这时的雨也渐渐小了。镇子不大,两百来户人家,李太平在兰溪镇转了两圈,也不曾见到那把伞。这时感到有些困泛,便到云溪茶楼吃点茶,茶楼生意清谈,老板见李太平一人,便与李太平答讪,道:“客官从那里来?”
“我从武陵来,想在贵镇开一家修伞铺,不知老板有适合的铺面否?”
“铺面倒是有一个,就在我茶楼对面,只是店子小了一点。”
“没有关系,我只是做个修伞的小店,用不了大铺面。”
茶楼的老板叫来房东,便签了半年的租约。
第二天,李太平在茶楼借了纸笔,写了“太平伞铺”四个大字,下面各又写了一排小字,本店精修各类油纸伞。写好后便往门楣上一贴算是开了张。
李太平在兰溪镇修了一个月伞,却不见让他魂牵梦绕的那把油子伞。心里在想是不是别人在用?是不是那把伞坏了要修?思绪万千。
李太平这时最喜欢的是下雨天,下雨时他独自靠着街边喝着茶,看行人撑着各种油子伞,仿佛感觉每一把伞都是他的,恨不得都抢了过来看一看。有次见街上一个老者打着一把油纸伞极象他丢失的那一把,便跟着那老人走了好久,仔细观察辨认,确定不是之后才垂头丧气回到铺子里。
又过一个月,铺里来修伞的人还是不少,就是不见那把伞。这日,一个老农拿着一把破旧油纸伞说:“老板,你看看我这把伞还能修不?修不好就丢了算了,再去买一把新的。”
李太平心里一惊,便想起那把伞来,万一那把伞破坏了,被别人丢了呢?心里便紧张起来,夜不能寐。
第二天,李太平订购了一百把油纸伞,在铺子门口张贴一张很大的告示:
本伞铺以旧换新,数量有限,勿失良机。
告示一贴出,四邻八乡的百姓就闻讯而来。第一天就兑换了四十余把,不见那把伞;第二天兑换了三十余把,仍不见那把伞的出现,心里有几分着急。第三天上午又兑换了二十来把,最后只剩下六把伞了,到了晌午过后,一位光头青年男子拿着一把伞来,道:“老板, 换伞!”当李太平走近一看,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把油纸伞,便迅速将那把伞先拿回柜里,稍审视了一下,立忙给这个青年递过一把新油纸伞。那青年拿了新油纸伞呵呵地一转身,李太平急忙关了伞铺,打开那油纸伞,拿了一把小刀轻轻的把伞柄启开,又把里面的蜡刮掉,那四张四十万两的银票完好无损躺在伞柄里,李太平慢慢倒了出来,细细展开端祥那四张银票,巨资失而复得,李太平喜极而泣。
次日,天空刚刚放白,远远的山峰露出一丝淡淡的红霞,李太平坐在一辆马车上,右手掖窝着一把油子伞,心旷神怡飞奔衡州府的故乡而去。
2023年5月9日楚石于印心斋晴窗

楚石,号南岳居士,楚公、乐道人、梅庵、溪客。1962年生于株洲,籍贯衡阳。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王镛工作室硕士研究生班,国家一级美术师,湖湘楹联七子之一,湖南省“三百工程”文艺人才,湖南艺术专家库专家,株洲市核心专家。现系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第七届理事、湖南省楹联家协会第三、四届副主席、湖南省书法家协会主席团委员、湖南省美术家协会第九届理事、湖南省书法家协会篆书委员会副主任、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株洲市政协第八、九届常委,株洲市文联副主席,株洲市书法家协会主席,株洲美术馆首任馆长、株洲画院原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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