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提亲风波
一
八月十五的月亮刚爬上东梁山的山峁，慢湾坡就飘起了胡麻油烙月饼的香气。程程蹲在灶房门槛上剥葱，听见院里老梨树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摸黑走过去，月光里浮起金兰圆鼓鼓的脸——这丫头穿着件簇新的蓝涤卡外套，领子硬挺得能割破下巴。
"给。"金兰从怀里掏出个月饼，油纸包上还带着体温。程程咬了一口就尝出蹊跷——红糖馅里掺着碾碎的核桃仁，是慢湾坡过年才舍得做的金贵物。
"新疆寄来的。"金兰用鞋尖碾着地上的蚂蚁，"俺姨捎了十斤。"她突然抓住程程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涤卡布料沙沙作响："你摸，跳得多快。"
程程的掌心下传来急促的跳动。他想起春天在麦场上，金兰也是这样把他的手按在刚割下的麦捆上——那些麦穗在烈日下也会突突地颤，像藏着活物。
二
第二日清早，程程家来了稀客。金兰的爹张铁匠拎着两包茯茶站在当院，黑呢子中山装上的扣子一直系到下巴。程老四慌忙扫净炕沿的灰，那包带金箔纸的"大前门"香烟在炕桌上格外扎眼。
"娃他姨从新疆指了话。"张铁匠吹开茶沫，腕上的上海表反着光，"兰丫头过了年就二十了..."
程程蹲在灶房剥蒜，指甲掐进蒜瓣里。他听见父亲吧嗒旱烟的声音突然停了，然后是长久的沉默。院里的芦花鸡突然扑棱棱飞上墙头，撒下一串慌乱的爪印。
晌午时分，程老四送客回来，一脚踢翻了檐下的浆水罐。陶片扎进程程脚背时，他听见父亲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癞蛤蟆别惦记天鹅肉——人家要当新疆人了！"
三
寒露那天，慢湾坡来了辆绿色吉普车。程程正在坡上放羊，看见金兰家门口围满了人。小娃娃们尖叫着摸车门，有个戴鸭舌帽的汉子正从后备箱搬东西——红纸包着的砖茶，印着维吾尔文的铁皮盒，还有整只风干的羊腿。
金兰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蓝涤卡外套在秋风里鼓成个气球。她跑上山坡时塑料底布鞋打滑，摔在酸枣丛里划破了手背。程程蹲下身，看见她腕子上多了块明晃晃的手表。
"俺不嫁！"金兰把表往石头上砸，表蒙子裂出蛛网纹，"他们那搭吃羊肉不剥皮！"她突然拽过程程的衣襟擦脸，泪水混着血丝在蓝布上洇开。
羊群在坡下咩咩叫。程程摸出那根缠着头发的红头绳，金兰却哭得更凶了："呆子！你就不会说句囫囵话？"
四
霜降前夜，程程摸黑翻进张铁匠家后院。金兰的嫁妆已经打好了——一对描金箱子，四床绸面被，最上头摆着个搪瓷脸盆，里头红双喜的鲤鱼正咧着嘴笑。
他从怀里掏出铁戳子，在箱底烙了个梅花印。月光突然从云缝里漏下来，照见窗纸上金兰的影子——她在哭，肩膀一耸一耸的，辫子散成了乱麻。程程想起正月十五的毛驴车上，这丫头的头发也这么散过，那时候还带着皂角的清香。
回程时下了冻雨。程程踩着泥泞的山路，听见沟底传来打铁声——深更半夜的，张铁匠还在叮叮当当地砸着什么。雨丝在月光下像无数银针，把他的影子钉在黄土坡上。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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