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逆旅,心安即归(书山拾萃)
文/张学礼(山东广饶)
人生如寄,天地为逆旅,光阴作过客。我们皆是这红尘道场中的行脚僧,肩挑日月,身披风霜,于晨钟暮鼓间丈量山河,于离合悲欢中勘破虚实。待行囊渐满,便要揖别这人间烟火,化作星子一粒,归于太虚。这般来而复去的轮回,恰如苏子所言:“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一、半称心处是乾坤
古人云:“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这世间从来没有圆满的剧本,所谓“万事如意”,不过是年节里讨喜的吉语,镜花水月般的念想。王维在辋川别业种竹采药,却难逃“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的孤寂;太白仗剑游天下,也终有“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的踟蹰。就连五柳先生采菊东篱,不也有“夏日长抱饥,寒夜无被眠”的窘迫?
可见人生本就是一场缺憾的修行。禅宗有“半称心”之说,非是不求进取,而是悟透了“月有阴晴圆缺”的自然法理。就像兰亭雅集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群贤毕至,本是千古难逢的盛事,王羲之却在《兰亭集序》里慨然落笔:“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这份清醒,恰是对“半称心”最好的注解——既欣于所遇,亦安于所失。
清代李密庵曾作《半半歌》:“看破浮生过半,半之受用无边。半中岁月尽幽闲,半里乾坤宽展。”这“半”字里,藏着中国人最通透的生存哲学。有半分圆满,便惜这半分的暖;留半分遗憾,便品这半分的凉。如品一盏浓茶,初尝苦涩,再品回甘,最后余味悠长,恰如人生起落,终在半醉半醒间,寻得一份自在。
二、身心双安即江山
《黄帝内经》有云:“恬惔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健康是载舟之水,情绪是掌舵之风,水枯则舟覆,风狂则舟倾。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不是败于强敌,而是输于己身。周瑜少年得志,却因气量狭小,三气而亡,徒留“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叹;陆机才冠江东,却因贪慕权势,终至“华亭鹤唳,岂可复闻”的惨局。
反观那些青史留名的智者,无不是身心同修的典范。苏轼一生宦海沉浮,黄州惠州儋州,一路南迁,却始终“一蓑烟雨任平生”。在黄州,他开垦东坡,躬耕劳作,晨起听松风,夜卧观江月,写下“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的词句,这份豁达,正是情绪的铠甲;在惠州,他食荔枝三百颗,笑称“不辞长作岭南人”,这份随遇而安,恰是健康的基石。
养生之道,莫过于“起居有常,饮食有节,喜怒有制”。晨起对镜,见鬓边新增几缕霜白,不必怅然,须知“岁月从不败美人”,败的是焦灼的心境;偶感风寒,卧床几日,不必焦躁,且当偷得浮生半日闲,读一卷旧书,听一场雨落。心若澄明,纵是茅屋草舍,亦是人间仙境;身若康泰,纵然箪食瓢饮,也能乐在其中。
三、得失之外有风华
人生如弈,落子无悔。有人执着于满盘皆赢,却不知“势孤取和,势弱取守”的棋理。那些额外的馈赠,如功名、财富、赞誉,本是锦上之花,若成了心头执念,反倒成了枷锁。王维弃官归隐,不是舍弃了才华,而是挣脱了官场的桎梏,方能写出“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清绝;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不是放弃了生计,而是守住了本心,方能吟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自在。
所谓“有则锦上添花,无则依旧风华”,说的是一种不依附于外物的风骨。就像寒梅,纵然零落成泥,其香如故;如翠竹,纵经风雨摧折,其节不改。清代张潮在《幽梦影》中说:“梅令人高,兰令人幽,菊令人野,莲令人淡。”这些草木的风华,从不在外界的评判,而在自身的品性。
人生也是如此。得意时,不妨学李白“人生得意须尽欢”,但莫忘“莫使金樽空对月”的警醒;失意时,当效刘禹锡“沉舟侧畔千帆过”,更要记“病树前头万木春”的希望。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畅快,也有独钓寒江雪的孤寂,才是完整的人生。那些得到的,不必沾沾自喜,须知“盛极必衰”;那些失去的,不必耿耿于怀,要信“否极泰来”。
尾声
站在光阴的渡口回望,我们都是赶路的人。带不走金银珠宝,带不走功名利禄,能带走的,唯有满身的阅历与一颗澄明的心。正如弘一法师圆寂前写下的“悲欣交集”,这四字道尽了人生的真谛——有悲有欣,方是常态;能悲能欣,方是境界。
照顾好这具载我们行过山河的躯体,呵护好那颗感知人间冷暖的心灵,便是对这场生命最好的交代。至于其他,且随它去。毕竟,我们来这世间一遭,不是为了圆满,而是为了体验——体验朝阳喷薄的壮阔,体验暮雪纷飞的静美,体验相逢的欣喜,体验离别的怅惘。
待体验够了,便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一句:这人间,我曾认真走过。如此,足矣。
作者简介
张学礼,山东东营广饶县广饶街道人。义务兵五年,中共党员。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天津诗词学会会员、海河文学社顾问、东方诗人协会会员、神鼎风诗词研究会会员、神鼎风诗词编辑部编委、齐鲁诗风签约诗人,半朵中文网专栏作家、青年文学家作家协会理事、竹韵汉诗协会会员、东方诗人协会会员、东方兰亭诗社理事、东方兰亭诗社顾问,2021年诗歌被大型《民间优秀诗选》收录,荣获中国诗歌圈官网创作奖。个人著有《执韵》格律诗4卷。
